段泝舟急匆匆地去了浴室。
留下白承夕一个人懊恼,她戳了下那个碎掉的杯子,质量一点都不好!
杯子:“……”
奶茶有小半杯那么多,淋得很透彻,轮廓有点吓人。
她尴尬地抠了下桌子,桌子开始吱哇作响,吓得她赶紧停手。
脑子里都是黄色废料,白承夕突然觉得车内有些闷,遂下车透气,正巧小路上有个低矮的人影。
她定睛一看,发现是付南空驾驶着轮椅缓缓靠近。
付南空显然也看到了她,远远地冲她招了招手。
两人相向而行一段,终于在一盏路灯下相会。
灯光圈揽的一隅,朦朦胧胧,似有微尘飞舞。
白承夕率先开口:“南空哥,你怎么来这了?”
“我听说你住在自家房车,之前路过这,我记得这里好像是停了一辆很豪华的房车,原来是你的。”
“……”是她在住,但不是她的。
“杀青快乐。”
付南空从轮椅旁边捧出一束玫瑰递给她,红艳的花朵还沾着新鲜的露水,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娇艳欲滴,有暗香袭来。
白承夕垂眸看着花束,神色晦暗,对方眼中盛满期待,手就这么抻着,好像她不收,他就不会收回去。
顿了几秒,她接过花束勾唇一笑:“是剧组给我的吗?”
付南空一怔,跟着展颜:“嗯,你受伤错过了,他们托我送过来。”
白承夕低头看花,花束上插着一张小卡片,上书“杀青大吉”四个字。
“哦,那帮我谢谢大家,到时候我让崔月做成鲜花饼让大家尝尝。”
付南空莞尔:“好。”
他不知道崔月的杀伤力,答应得很爽快。
白承夕理了理花束,盘腿坐到旁边的石凳上,偏头看他:
“南空哥,你谈过恋爱吗?”
抓着轮椅扶手的那双大手突然握紧,手背青筋隐隐浮现。
付南空喉头滑动一下,侧过头回视她。
那双桃花眼盛着一抹清浅的笑意,鸦羽般的长睫时不时扑闪一下,眸子清亮,像是能洞悉旁人的灵魂。
他被看得有些紧张,好一会儿才缓缓点了点头。
白承夕:“她是什么样的人?”
付南空轻轻吐出一口气,拄着手杖起身,坐到她身边,目光却落在天边:“她是个爱拼命的人,典型的责任驱动型。”
“这样啊,我听说要是哪个公司能招到责任驱动型的员工,就是天大的福分。他们这种人,工作全力以赴,有困难主动克服,情绪从不外显,但一旦伤心,就再也不会回头。”
“对,她很要强,你不也是吗?拍打戏的时候很拼命。”
白承夕骄矜一扬下巴:“我可不是,我是向上管理型员工。”
付南空一僵,嗓子里低声挤出两个字:“是吗?”
“当然咯,我在天星地位超然。”她扬眉一笑,催促道:“南空哥,还有呢?”
付南空强行提起唇角:“她已经去世了。”
听到这个消息,白承夕眸光微动,只定定看着他,一言不发。
身体仿佛快被这道视线灼穿,付南空知道无法再隐瞒,便接着说:
“她刚离开的时候,我整个人很颓废,无法入眠,无法站立,动不动就心慌气短,我原本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好起来。好在这些问题都没了,现在还能勉强走两步,等完全康复,就能行动如常。小夕,谢谢你。”
白承夕失笑:“你该做面锦旗谢你的主治医生,我又不会治疗躯体化,谢我做什么?”
“这个世界,没有到不了的地方,只有到不了的人。”
“什么?”
看她一脸茫然,付南空温柔地提醒:“这是看烟火时,你对我说的话,没有那场烟火,我可能永远都不会有勇气去看医生。”
“……”
晚风吹来,树叶沙沙作响,花香愈发浓郁,付南空深吸一口气,心中动容。
“小夕,我——”
“她是我的姐姐吗?”不等他说完,白承夕突然问了另一个问题。
付南空一怔,瞳孔骤然紧缩,脸色煞白。
见他这般模样,白承夕便知道自己猜中了:
“那天分别后,我觉得奇怪,就发微信问了爷爷一些问题,你猜他怎么说?”
付南空抿抿唇,艰涩道:“怎么说?”
“他说,姐姐一直热衷于慈善,她和男朋友创立了一个名为‘朝晖慈善基金会’的公益组织。慈善晚宴那天,我看到你挂的胸牌,上面就写着这个基金会的名字。南空哥,你和我的姐姐白承朝,是情侣,对吗?”
付南空手筋暴起,紧紧握住手杖。
这个女孩比他想象中更加敏锐。
她和小朝除了容貌相仿,性格截然不同。
小朝性子隐忍温柔,娇软可爱,表里如一,是只柔顺的猫咪。
她每一次伸出爪子,都像在和主人玩耍。
和她在一起,他的心很宁静。
小夕表面斯文,内里却凶暴敏锐,有仇必报,她更像一头猛兽。
她是自己领域的统治者,每一次亮出獠牙和爪子,只为撕碎敌人。
她的爪子和獠牙,是武器,不是男人的情趣玩具。
付南空突然深刻地认识到,这不是自己能驾驭的女人。
如果自己再去招惹她,很可能会被她撕得粉身碎骨。
他苦笑一声:“你怎么会想到要问白老先生?”
白承夕的目光锐利如鹰,仿佛能洞穿一切秘密:“你每次看向我的眼神都很奇怪。还有那次慈善晚宴,张运世看到我时惊悚万分,我想,他应该不是被雨中女郎吓到,而是他把我当成了死去的姐姐,所以,他才会明白你想要什么,才会自作主张给我下药,对吗?”
付南空内心掀起惊涛骇浪,没想到她竟然注意到了那么多细节。
见他沉默,白承夕把花束中“杀青快乐”的小卡片拿出来,将花还了回去:
“南空哥,你哪里都很好,就是总把我当傻逼这一点不好,”
付南空低头看着花,眉眼间染上一丝郁色:“对不起,我没有把你当傻子,我那时候是真的打算好好和你在一起。”
“那时候想和我在一起,现在不想了吗?”
“现在你什么都知道了?还会再靠近我吗?”
就像当初那样,主动靠近他,主动和他打招呼,主动请他吃饭。
“会的。”
付南空猛然转头,惊讶得看着她:“真的?”
白承夕俏皮地眨了眨眼:“南空哥,不论我们怎么疏远,只要你多给我结点片酬,我们就能回到最初。”
“……”付南空顿了顿,这明明是一句玩笑话,却化解了他的尴尬和狼狈。
她不是小朝,是自己一时魔怔,行差踏错。
好在她够敏锐,保护了她自己,也为他留足了体面。
付南空心中动容,感激地看着眼前的女孩。
有风吹过,吹散了日积月累的执念。
片刻后,他释然一笑,拄着手杖起身:“天晚了,回去吧。”
他们的故事结束了。
太阳升起后,他是付南空,她是白承夕,他们可以是陌路,是同事,是朋友,绝不会是爱人。
白承夕抬头看向他,见他神色恢复如常,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她也跟着起身,哪知人还没站直,就差点摔倒。
盘腿坐得太久,腿麻了。
她一瘸一拐地走向轮椅,脸皮厚如城墙:“南空哥,我腿麻,轮椅借我用用。”
正在感动的付南空:“……?”
在白承夕的指挥下,他一手拄拐,一手推轮椅,将她推回了房车。
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他想不明白。
刚到车门,就遇到下车找人的段泝舟。
两个男人对立而站。
空气陷入沉默。
段泝舟看着拄拐的付南空,又看着四肢健全但在轮椅上瘫着的白承夕,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付南空率先打破沉默:“我把她……运回来了。”
段泝舟嘴唇翕动几下,面露同情,干巴巴地憋出三个字:“辛苦了。”
完成交接,付南空拄着手杖一瘸一拐地离去。
白承夕闲适地坐着,目送着他的背影,轮椅被她坐成了龙椅。
她眼珠子滴溜一转,急忙询问:“牛马,他们俩有谁酸了吗?有分吗?”
牛马:“没有,事情太过倒反天罡,他们可能太过震惊,忘记酸了,不过……”
“不过什么?”
“付南空的故事线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