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风掠过竹林,远方山巅盖住落日,竹叶刷刷作响。
陈曦和将最后一个镜子放在该放的位置,喘了口气,直起身子捶着腰看着临时组建的手术台,舒了口气:“可以开始了。”
随着她的话落下,站在镜子前的众人开始转动镜面,在其余人惊讶的目光中,烛光渐渐汇聚到婵媛身上,光线变得充足又明亮。
陈曦和看着这一幕眸色复杂。
这一刻她仿佛觉得自己好像被子弹命中,完成了教育的闭环。
她不敢相信,小时候学过的那篇课文真的正在帮她救自己想救的人。
也如几千年后的爱迪生可能也不会料到,他用的方法,不仅救了他的母亲,同样也救了另一个需要帮助的人。
陈曦和深深吸了一口气,走到婵媛面前蹲下,将她的手拉起放在自己脸上,吸了吸鼻子,眸色温柔又平静:“媛媛,你好好睡一觉,相信我,等你醒了,天亮了,一切都会变好。”
“不用将她唤醒说几句话吗?”
条件有限,秦大夫只用酒洗了洗双手,他接过经过烛火煅烧消毒冷却后的手术刀,垂眸看向陈曦和:“我不敢保证一定成功。若是。。。”
他话还没说完,守在镜子前的几人纷纷红了眼眶。
”不用”陈曦和站起,从盆中捡起帕子,挤干水份,捏在手中,侧目看向秦缓:“秦先生,我相信你。”
说到这,她顿了顿,又低头看向禅媛:“当然,最主要,我相信她。”
婵媛,一直是清醒温柔而富有力量的,她从不困于情爱,也平静接受命运的一切给予,并享受着自己的人生,用尽全力将自己的人生路走的更为肆意壮阔。
就算她可能已经不是这个故事里的女主了,但她却一直是自己人生中的主角,这样的她,怎么可能轻易放弃来之不易争取过来的自由。
她,会好好活着。
“那好,夕朝,给你家主子喝下麻沸散”秦缓声声呼一口气,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更清醒冷静,他看向周围,严肃嘱咐:“其他人注意烛火,随时调整镜子的角度。”
众人纷纷点头。
夕朝细心将药尽数喂进婵媛口中,见喝了药的婵媛呼吸变得更为绵长平稳,她咬着下唇站起,因为紧张,抱着碗的指尖微微泛白。
“这药真的能让主子不知疼痛?”她退后一步站到陈曦和身边,将最好的位置留给秦缓,神色担忧偏头问陈曦和。
陈曦和指尖微颤,说实话,她不确定,因为秦大夫本身也不确定,这麻沸散经过秦缓再次改良,虽然麻痹作用大大增加,但还未实打实用在手术上。
那可是要生生割开血肉。
但她只能选择相信秦缓在医学方面上的天赋。她抿了抿唇,将手中的帕子交给夕照,声音有些涩:“我们要相信秦大夫,他可以。
一会,你负责给秦大夫擦汗,他需要高度集中精力,不能分心。
而我,则给他做助手。”
夕朝接过帕子,点了点头。
一切都准备好,外围的帷幔拉起,将众人隔绝在内,有轻微的亮光射出,为小院蒙上柔和的光。
景宓与甘茂此时却在竹林内对峙。
景宓极为气恼的抬起脚,却没踹到绑了自己的罪魁祸首,看着院子里明亮的灯火,她心口发闷,只觉得喉头发腥。
“你们这是谋杀!
我还没听过开膛破肚能救人的,你们不想救婵媛就直说!
你们将她交给我,我去请宫中医师救她,不行吗?!”
景宓被五花大绑绑在粗壮的竹子上,眸中布满血丝,衣衫凌乱,颇为狼狈。
因为挣扎,绑着绳子渐渐陷入衣服内,将她的皮肤勒得发红,但她却好似感受不到痛,望着木头脸抱着孩子守在一旁甘茂,心有不甘:”你们不可以这样对她!
你有本事放开我。”
“哇~”看着怀中被吓得哇哇大哭的孩子,甘茂颇为不耐的皱紧眉头,他抬起鸭羽般漆黑的长睫,斜眼看向景宓:“你小声一些。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说完,见景宓还想发疯,甘茂冷冷轻嗤一声:“在那个帷幔里的人,有婵媛姐的弟弟屈平,有陪她一起长大的夕朝,有她的知己陈曦和。
这些人有哪一个不想救婵媛姐?”
见景宓哑然,甘茂继续道:“在楚国,秦大夫的医术敢认第一,没人敢认第二。
若不是到了危及性命之时,你以为,他们会拿婵媛姐的性命去冒险?”
说到这,他轻轻摇了摇怀中的孩子,等孩子慢慢睡去,他才又冷冷看向景宓:“若是秦大夫因为你的叫声吓得手一抖,刀下错了地方,那你才是真的害了她。”
说完,他单手将鞋子扯下,对着锦宓举了举,露出十足厌烦的神色:“你要是再叫,我就拿靴子给你嘴堵上。
真是的,你那丫头都比你知趣。”
在甘茂眼里,这世上的人只分为婵媛、曦和与其他。
所以当景宓不同意手术,大吵大闹威胁到婵媛的生命时,他丝毫不怜香惜玉,将她五花大绑拖离现场。
要不是锦儿明确表示不会捣乱,估计现在也被绑了。
景宓见甘茂不是开玩笑,她咬了咬唇,眸中泛起水光,嘴唇动了动,但却没发出声音,终是沉默了下来。
大约过了几秒那个样子,她又低低自语:“我才不是怕你,我是怕自己声音大,影响秦大夫。”
甘茂不置可否,背过身去,本想主打一个眼不见心不烦,但转过身的那一刻,他眸中一凌,竟是单手拔剑,一手抱着婴孩,一手拿剑护在景宓身前,冷冷看向竹林入口方向。
“一会你别说话。”他眯了眯眼睛,侧头嘱咐景宓,又上前一步。
甘茂严阵以待,大概十息间,竹林入口方向缓缓出现一辆马车。
发现有人在竹林里,坐在车上的贵妇人掀开帘子看了过来。
甘茂霎时在那妇人眼中看到最为复杂的情绪,有惊诧、茫然、不可置信,接着这些情绪全部化为痛与怒。
“岂有此理,拿下!”
妇人下令,围在马车周围的人全部朝甘茂围过来。
甘茂皱眉,决定擒贼先擒王,一个跳跃,对着被护在最后面的妇人举起了剑。
“别!那是我母亲!
都是自己人。”
被绑着的景宓看到来人忙瞪大眸子开口。
甘茂看着将他包围,眼露凶光的众人,微微扯了扯嘴角,脸色有些僵硬。
可是他们显然没把他当作自己人啊。
景夫人冷哼一声,忙上前将景宓松绑,一把将她揽入怀里:“宓儿,娘来了,别怕。”
景宓感觉到母亲抱着她的手很是用力,似乎极为害怕,全身都在颤抖。
锦宓一时有些心酸,她抬手回抱住景夫人,拍了拍她的背:“母亲,你别怕,我没事。
不过,母亲,你能让你的人停下吗?
都是误会。”
“跟我回家。”景夫人没答,她一心沉浸在女儿失而复得的惊恐中,拉起景宓的手就要往外走。
“不行,母亲,我还不能走,我还有事情未做。”景宓微微挣脱开景夫人,看了一眼院中烛火,皱眉开口。
“啪!”
几乎是刚话落,清脆的巴掌声就在竹林中响起,景宓被打的摔倒在地。
\"母亲!?\"她不可置信抬头看向景夫人。
“看来是我一直太过宠你,才将你养成这样的性子!”景夫人失望的看向狼狈的景宓:“让你不知天高地厚,不把自己的命放在心上!
来人,绑小姐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