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来,『方舟』对虞望很是重视。
他的保护舱里物资相当丰富,食物,水,应急药物,能源…
在这片日渐贫瘠的土地上,随便拿出去一样,都能引起不小的躁动。
随野不客气地全部收下。
而后指挥着二狗跟机器小猫,赶在爆炸之前,挑挑拣拣,从残骸扒拉出来不少能用的零部件,全都装进了保护舱,把里面塞得满满当当。
做完这些,随野抚平衣角,才把注意力移到边上快被沙子埋住的虞望。
虞望身上的衣服很特殊,通体银白,但仔细看上去又隐隐泛着蓝光,摸起来滑顺,服帖,关节处有鼓起的气泡,里面装有浅紫色的液体。
应该是『方舟』最新研发出来,用于抵御空气中的病毒。
考虑到这里的夜晚温度会下降到零下几十度,而且身上只带了一个防护手环,随野暂时放弃扒掉虞望衣服的想法。
他捏着虞望的领子,将虞望从沙子里薅出来,像扛麻袋一样扛在肩上。
而后扭头冲二狗跟机器小猫说:“回去吧。”
随野的话音刚落,不远处的残骸猝然爆炸。
冲天火光点燃了这片空寂的平原,轰隆隆的一声,滚滚气浪沿着沙地向四周扩散,仿佛死亡前呜咽出来的最后一口气。
“刷啦啦——”
这个动静像是某种导火索。
紧随其后,大地微微震动,窸窸窣窣的声响无孔不入,密密麻麻,像是数以亿计的小虫子在耳边蠕动攀爬。
它们从四面八方来聚集而来,窃窃私语,蠢蠢欲动,将随野与虞望团团包围,却又像是在忌惮着什么,迟迟不敢上前。
随野目不斜视地往前走,靴子踩过的沙地缓慢起伏,蠕动。
直到随野走进一片高耸林立的建筑群,再也看不到,它们在附近徘徊了一阵,像是一无所获,悻悻地如潮水一般退去。
*
虞望感觉脖子后边那块有点疼。
像是被谁重重敲了一闷棍,一钝一钝的那种疼。
意识像是掉进了粘稠的胶状体里,混沌恍惚,他的记忆还停留在飞艇坠毁前夕,那些看守他的人拼命拦着想要跳下去的他,给他穿上防护衣,把他塞进保护舱的那一幕。
紧接着便是接连不断的撞击与翻滚,之后发生什么,就完全没有印象了。
最先恢复的是嗅觉。
尘土裹挟一丝爆炸后的焦味钻入鼻腔,但更多的是一股浅淡的香味,干净,清爽,闻起来很舒服。
虞望努力分辨许久,应该是花香。
奇怪,这里怎么会有花呢?
想着,虞望动了动胳膊。
眼皮子像是糊上水泥,沉得要命,由皮肤直接传来的触感,叫他隐约觉得身下有些不太对劲。
凹凸不平,又冷又硬,不像柔软的防护衣,或者是保护舱内部,反倒更像是…地面?
正当虞望疑惑之时,有什么东西落在他肚子上。
不对劲。
虽然头脑还不怎么清醒,但虞望还是本能地感知到了危险。
他竭力地将眼皮撩起一条缝,隐约看到头顶笼罩着一团模模糊糊的黑影。
视野清晰后,一张出挑至极的脸猝不及防映入眼帘。
很难用具体的语言描述这个人的长相,但却是虞望活了这么久,见到的最无可挑剔的脸。
而这张脸上最吸引的虞望的,就是那双掩在几绺碎发下,黑得纯粹的眼睛。
像淬了冰,附了毒,从这个自下往上的角度俯视过去,总感觉会被冷漠地审视,观察,然后洞穿所有的心思与想法——
更重要的是,虞望的头发,是因为一场实验意外才变黑的,而他自幼生活在『方舟』上,在此之前,从未见过天生就是黑发黑眸的人类。
他们只出现于人们口口相传的故事里,是被诅咒的存在。
两人相对无声片刻。
还是随野率先打破有些凝滞的气氛。
他收回试图扒掉虞望衣服的手,对上后者发直的目光,语气淡淡:“醒了?”
虞望缓慢眨了两下眼,凉飕飕的感觉把他乱飞的思绪扯了回来。
虞望低头一看,瞳孔激缩。
随野紧跟着补了一句:“既然醒了,那就自己脱。”
虞望的表情登时变得精彩至极,像是愤怒,又像是恐慌。
漂亮的五官拧巴到一起,死死拽住已经脱掉了的上半身衣服,低下头,乌黑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铺满整个后背。
虞望的肩膀颤抖着,活像个被糟蹋了的黄花大闺女,难以置信地质问:
“喂,你…你把我衣服脱了?!什么时候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