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苏烨迎着林婉脸上淡淡的笑意，闭上了眼睛。
他没有吗？
连华启都几次三番劝他，让他放过林婉。是他自私、是他自大，无视她满身伤害，自欺欺人的认为，他能护她周全。
“行了，大少大冷天前来，想必不可能是来忏悔的。言归正传吧。”
林婉言语间透露着不耐，她没有耐心陪他演绎什么幡然悔悟。
苏烨脸色微沉，压下心里的刺痛，左手下意识的覆上腰间坠玉的穗子。熟悉的纹理通过指腹，轻轻安抚着他。
林婉顺着他的手，看到了那抹棕色。那穗子明显有些年头了，表面的颜色淡了不少，还能清晰看到上头的光滑，那是长期摩挲而形成的。
她的心，还是不受控的刺痛着。他曾经是她在苏府黑暗日子里的那束光，照着她，走过了整整六个年头。
这六年里，不经意间，很多东西将他们交织在一起。比如付之一炬的那些小相，比如被她刻意遗留在苏府的许多珠花、比如他腰间的那条穗子......
直到，那个夜晚，那个他认定是她为了苏府大少夫人位置，而对他下药爬床的那个夜晚。那束光就此熄灭。
“苏烨，往事已矣，该忘的事、该恨的人、该扔的东西，一样也不该落下。”
苏烨摩挲着穗子的手指一顿，下意识的紧了紧。嘴角不可抑制的苦涩滋长！
但凡是她给他的任何东西，不超过一个时辰，老爷子便会当着他的面，付之一炬。
唯独这条穗子，是他好不容易保下的。跟随他多年，他如何能扔？如何舍得扔？
“往事已矣，该铭记的事、该念的人、该留的东西，我一样也没落下。林婉，不谈忏悔，不求原谅，可否给我一个重新相处的机会？”
“大少，谈今夜为何而来吧！”林婉的耐心终于耗尽了。
“好！”苏烨知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他的路还场，他不能操之过急。他收起其他的心思，恢复到了淡漠的苏大少。
“京中的关系网错综复杂，每个家族的背后，都有一条根生蒂固、且源远流长的利益链条。所以，如果我说，我愿意让出掌家权之位，那就是在骗你。
想必谢浩辰已经跟你分析过了，换个条件吧！”
这才是她认识的那个苏烨，眨眼就变脸，刚刚的忏悔和痛苦，只不过是他的谈判技巧而已。清浅的笑意，蔓延林婉小巧的脸庞，明亮的双眸同样潋去所有多余的情绪。
臃肿的衣裳也掩盖不住她身上的漫不经心和慵懒，纤纤玉手伸出两个小指头，在他眼前晃动，粉红薄唇轻启：“两个条件！”
“第一，十万两银票。”
“第二，事成之后，该给二爷的，权势、身份、财富、尊严.....该他的，一个也不能少！”
苏烨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好！”
她要的一点也不过分，二叔从来都不是他不想给，而是二叔不想要。
苏烨起身，靠近窗户，伸手推窗，又忽地顿住。随即，沉着嗓子说道：“苏铭！回府，取十万两银票过来。”
屋内烛光摇曳，映照着那道瞿长而伟岸的身影越发的清冷。苏烨双手撑着窗台，许久没有转身。暗黄的烛火下，看不清他身上的衣裳的颜色，只觉得很沉很重。
几乎将他的身躯压弯！
“需要立字据吗？”定是那烛光摇曳，才让他的身躯看起来有些许颤抖，所以他的声音也带上了颤音。
“苏大少三字，还是值得这份信任的。”林婉起身往床上走去，身上不冷，房内的炭盆足够暖和，但是总觉得脚底的寒意直窜心头。
褪去鞋子，裹上被子，才觉得心里暖了几分。
“京郊，具体在哪里，我不知道。那是一个很大的庄子，名为‘念语园’。是苏老爷子专为悼念亡妻而建。园内收藏者许许多多‘夏洁儿’。
他挑选她们的标准不难猜测，无非是身形、相貌、气质等，与亡妻相近者。”
“你，见过你祖母吗？”
苏烨终于回头，清亮的眸光映照出轻轻晃动的小火焰，看起来有几分凝重的邪魅。
“祖母过世之时，先父也不过十余岁。”
他踱步到一个炭盆前，张开手掌，高高的放在上头烤火。火光映照着他脸庞亮堂堂的，也将他眉间的疑惑照的明明白白。
“老爷子自诩深爱亡妻，祖母过世至今，再未续弦，为她守身如玉。京中百姓，对于他的深情、痴情和专情，歌功颂德多年。如果戳破这层幻想，确实会让他声名骤降。但是，如果要彻底瓦解他，光凭这个，估计是不够的。”
自从出了夏洁儿事件，那些上位者明显开始向苏烨倾斜了。
所以，苏老爷子的事情，并不可能只是悼念亡妻的‘念语园’那么简单。必定还有什么足够将老爷子彻底拉下水的东西。
结合谢浩辰跟她的分析，林婉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既如此，那为何前世的苏老爷子在念语园被苏烨发现后，会赶在苏烨之前，一把火，将整个园子烧了个干净呢？
甚至不惜背负上杀人放火的罪名？
“有什么东西会让他不惜背上杀人放火的罪名，也要一把火烧掉的？”林婉无法告诉苏烨她重生的事情，她只能侧旁提点着。
苏烨猛地抬眸，林婉似乎知道了念语园的结局，可是她怎么知道？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他脸上依然一片漠然。垂下眼眸，似乎在认真思考着林婉的问题。
“你的意思是，他宁可一把火烧了念语园，也不想让人发现？”
林婉点头。前世，她虽未亲见，但是那场火收割了里头所有女子的性命，除了一片废墟，什么也没有留下。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或是人？能让苏老爷子哪怕惹上杀人放火的罪名，也要毁尸灭迹的？
不对！
念语园事件，似乎并没有牵扯到苏老爷子。因为直到前世林婉纵火身亡，苏老爷子都还牢牢地把控着整个苏府。
不过从那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杜威了。
所以，前世一个杜威，就抵了那么多女子的命？
不过，林婉知道的就那么多了，至于其他的，就靠苏烨自己了。
“我知道的就那么多！”
窗外终于传来响动。
苏烨起身，将窗户推开一条刚好那叠银票厚度的缝隙，下意识的用身子，将外头想要溜进来的寒意挡了个严实。
他用最快的速度，从苏铭受伤抢过银票，然后啪的一声，又拉上窗子。
苏铭目瞪口呆的看着空空如也的手，眨巴眨巴眼睛，刚刚那个确实是他主子没错吧？他怎么觉得那是土匪来着？是怕他不给，还是怎么的？
看着里头的泛着暖意的烛光，摇摇头，主子算是彻底沉沦了。
苏烨转身，行至炭盆前，直到他胸前和手上银票上的寒意彻底散去，才将银票送到床上林婉的手中。
“数数？”
“苏大少三个字，值这个价！我信你！”
又是‘苏大少’这三个字，他竟不知道‘苏大少’三个字的分量，比‘苏烨’二字，重那么多。
翻墙出了院子，周围依然白茫茫一片。也许是林婉的闺房足够暖，苏烨赢觉察不到半点的寒意。
“苏铭，约见谢浩辰！”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