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含珠金蝉与无量功德（一）
S市中心第一医院，某科室中。
“沈医生，要一起去吃晚饭吗？”
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从门口探进头来，询问正坐在电脑前的男人。
被称为“沈医生”的男人闻言，纤长的睫毛轻微颤了颤，修长的手指抬了抬金丝眼镜，又将口罩扯下，声音冷淡：“不用了，我不吃。”
他的嗓音条件实在太好，又生得过分赏心悦目，即便是这样说话，也好似天山雪水、冰泉漱石，有种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神圣感。
“噢噢，那我们先走了。”
同事们显然也早已习惯了他的拒绝，纷纷感叹一句“这张脸长得真牛逼”之后，便四散离开，只留沈医生一人在科室内。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上一份打开的电子病历，薄唇被抿得微微发白。
病历最上方，是这位患者的姓名——
“左镇潮”。
他就这样默然无声地看着，将上面每一行、每一个字都记在心里，确保毫无遗漏。
但凡只要有一丝能够治愈的可能性……
“咚咚”。
科室房门再度被敲响，沈医生皱了皱眉。
回过头，站在门口的并非刚刚那群医生，而是一位同样身穿白大褂，肩宽腿长、微微笑着的青年。
相比起沈医生那张俊美到锋利的脸，青年的眉眼更加温润，眼尾略微下垂，鼻侧缀着颗朱色小痣，天生一张微笑唇，浑然一副好脾气的乖巧模样。他俊归俊，脸却嫩，再加上发尾偏长，在脑后还随意地扎了个小揪揪，整个人看着有些显小。胸前挂着的身份牌上清楚写着他的名字：“崔璘”。
“沈佑心，你干什么呢？饭也不吃，修仙？”崔璘见沈医生看过来，也没跟他客气，直接抬腿走了进去。
未等崔璘彻底走过来，沈佑心沈医生便眼疾手快地关掉了电脑的页面，面上毫无波澜。
崔璘：“？”
崔璘：“你好歹稍微藏一下吧？到底在看什么东西？”
沈佑心面不改色心不跳：“没什么。”
崔璘和他当了好几年的大学同学，深知此人都是什么臭德行，也没再深究。话锋一转：“小左今天早上来了吗？她身体状况怎么样？”
听到那个称呼，沈佑心的眉头轻轻跳了跳。刚刚看过的病历再度出现在脑海中，像是有股沉闷的郁气在胸口盘桓不去，叫人难以呼吸。
这不是他第一次看左镇潮的病历。
尽管崔璘才是她的主治医师，但这姑娘的身体之虚弱，病症之怪异，在他们整个科室都赫赫有名，沈佑心心系患者，也时常会关心她的近况。
今天是左镇潮例行检查的日子，但崔璘临时有个手术，不得已将她托付给了沈佑心。
就她前段时间的检查而言，状态还算稳定，不像有急性恶化的迹象。谁又能想到，短短几天就让她的病情急转直下，今天的检查结果几乎给左镇潮宣判了死刑。
沈佑心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没能成功发出声音。
“……”他神色反常，崔璘脸上原本挂着的笑容逐渐淡去，略皱起眉，“情况不理想？”
沈佑心很想告诉他实话，但到底还是没能轻易说出口。
尽管同样身负“天才”之名，沈佑心和崔璘却完全是两个极端。
前者对谁都是一副欠他一个亿的冷淡模样，只有对待患者时才会流露出一丝聊胜于无的温柔；后者则是压根把温柔批发大甩卖，在患者身上付出的感情总是远远超出阈值。
左镇潮是崔璘刚刚毕业、入职没多久时就遇到的病人，小姑娘身世可怜，连配药钱都拿不出来，不少都是崔璘垫付的。
尽管后来左镇潮拿着自己打工赚来的钱，想要还清欠款，但崔璘看她那副可怜的样子，心一软，连哄带骗地告诉她这点钱医院会给报销，自己一声不吭全包圆了。
沈佑心知道左镇潮对崔璘而言并非单纯的患者，他不希望对方太过悲伤。可他毕竟是个医生。
那个糟糕的消息他的舌尖滚了两圈，他闭了闭眼：“我看了她今天的ct报告——”
话音未落，半开的科室门突然被“咚咚”敲响，一位护士从门外探出头来：“崔医生在吗？那个姓左的小姑娘又来找你了，在护士台等着。”
“我在。”崔璘立刻应道，笑容都真心实意了几分，“我这就过去。”
他毫不犹豫地撇下了刚刚问话问到一半的沈佑心，抬腿正欲离开，却见自己那位静心忍性、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老同学，直接站了起来：“我也去。”
崔璘：“人家来找我，你过去干什么？”
他审视地将沈佑心从头看到脚，最后停在对方那张冷冰冰的脸上，颇为挑剔：“说不定就是因为你今天早上把小左吓着了，她才来跟我告状的。整天摆出这副样子，也不怕影响病人。”
沈佑心懒得理他：“早上有些话还没交代。”
崔璘瞥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两人走出科室，老远就看见护士台方向站着一个格外苍白的身影。
傍晚时分，护士台里只坐着一个值班的小护士，正闷头工作，完全没有注意他们这边的动静。
那身影就这么孤零零地立在墙边，在这样寒冷的天气只穿一件单薄的风衣，手中提着的帆布袋用得翻了边也不见换，若非偶尔还会咳嗽几声，真像是一幅即将褪色的壁画。
沈佑心清晰地听到崔璘低声说了句什么，就加快脚步走到了左镇潮的身边。
而左镇潮此时，正和脑中的兰达姆激情互怼。
「不会吧不会吧。」兰达姆阴阳怪气，「不会有人拿到钱，不去给自己吃顿好的、买点能穿的衣服，反而先拿去送人吧？」
「哦？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就该欠着崔医生的医药费，然后毫无心理压力地跑去吃喝玩乐，是这样吧？」左镇潮也对它皮笑肉不笑，「您还真不是一般的人渣啊。」
「哈？请注意您的用词，我只是一切以宿主体验优先。」
「最提升我体验的方式就是你现在立刻报废——」
脑内对话进行到一半，她突然听见脑海中传来“滴”的一声。
【检测到一级关注对象
姓名：崔璘
年龄：26
身份：医生
身高：184
等级：LV.9（一阶），每10级为一阶
力量：6\/10
速度：7\/10
体质：9\/10
智力：10\/10
魅力：10\/10
附加得分：2
综合评分：10.4】
【综合评分在9以上，判断关注等级：1】
左镇潮：「……？这又是啥？」
怎么还有属性列表的？她在玩什么地球online吗？
还有这个关注等级又是什么东西？
兰达姆不慌不忙：「待会儿再解释。那个医生过来了。」
抬眼便看见一位身姿颀长秀挺的青年快步朝她走来。对方眉眼温润而端丽，此时眼底带了些许笑纹，显得尤为平易近人。
“小左。你怎么中午过来了？”崔璘站到她身边，低头瞧了眼她的风衣外套，“穿得有些少了，你不能吹风的，忘了吗？”
左镇潮哪是忘了。S市的冬天来的太快，她没来得及买冬衣，气温已然骤降。
她笑了两声以示自己知道了，突然发觉崔璘身后还跟着个不慌不忙的身影，正是今早告诉她命不久矣的沈医生。
【检测到一级关注对象
姓名：沈佑心
年龄：26
身份：医生，S市沈家独子
身高：185
等级：LV.8（一阶），每10级为一阶
力量：7\/10
速度：8\/10
体质：6\/10
智力：10\/10
魅力：8\/10
附加得分：2
综合评分：9.8】
还有高手？
左镇潮嘴角抽了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和他们一一打了声招呼。她也没多说别的，从帆布袋中拿出一张卡片，双手递给了崔璘。
“这是……？”
崔璘有些疑惑地接过，一看清那是张银行卡，立刻将其又塞回了左镇潮手里。
他微微冷下了声音：“我不能收。”
“我算过。”左镇潮说，“两年来，崔医生一直在帮我垫付医药费，我都记下了，一共是.24元。”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那是医院报销的，你不需要——”
“您不用骗我。”左镇潮摇摇头，“我好歹也是读过书的。”
她先前就对崔璘的话半信半疑，因此特地去询问了护士台的人，得到明确的答复后，就一直惦记着要把钱还给崔医生。
崔璘面上的笑容不变，丝毫没有谎言被揭穿的尴尬：“这样呀。但是我不缺钱，小左你把钱收回去就好。现在的大学生开销还挺大的吧？”
沈佑心听到那个“不缺钱”，默默瞥了崔璘一眼。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人前两天还因为房东涨了房租，租不到离医院近又便宜的房子，直接在值班室的小床上凑合了一晚上吧？
仔细看的话，可以发现崔璘眼下有着淡淡的乌青色。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休息好了。
四万多，要是收下了，应该够崔璘度过这段时期，再去找一套新的长租房。
左镇潮又被唬得一愣一愣的：“真的吗？”
沈佑心叹气。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当然，不管怎么说我也有正式工作。”崔璘伸出手，将卡片往左镇潮的手上推了推，又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左，你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身体养好。比起顾及我，还是去买几件保暖的衣服、好好吃饭更要紧。等到你的病好了，赚了钱再还我也不迟。”
他没有问左镇潮这笔钱是哪里来的。
左镇潮顿了顿，像是放弃了，没再坚持：“我知道了。”
崔璘原本有些紧绷的身体顿时放松下来，他越过这个话题，开始以一个医生的角度关心左镇潮的近况。他们并没有闲聊太久，不过几分钟，崔医生的手机铃声便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抱歉……喂？我是崔璘……嗯，我知道了，我现在就过去。”崔璘挂掉电话，略带着些歉意道，“还是今天早上的手术，我现在就得赶过去。佑心，能麻烦你帮我照看下小左吗？”
沈佑心点点头，敛去了眼底不明的情绪：“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