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桐怀山岱南古宅】月色缄默如晦（四）
谢如晦至死都不会忘记那黑暗的一天。
12月6日，在那间该死的餐厅遇见那个该死的女人后，噩梦就开始了。
他敬爱的小叔先是当着别人的面，狠狠地给了他一个脑瓜崩，让他当场颜面尽失、尊严扫地。
回到家后，更是变本加厉，直接冷着脸让他在去世爷爷的照片前面跪了一整晚。
说什么“目中无人”、“毫无礼数”，等到他什么时候知错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谢如晦不愿意认错，一口饭没吃，咬着牙跪了大半个晚上，跪得膝盖彻底失去知觉。
他爸妈心疼他，又觉得他小叔说的也有道理，不停来劝他道歉。
谢如晦委屈死了。他又不是今天才刚刚变成这样的，他一出生不就是这副德行，这都快二十年了！
小叔之前从没因为这件事跟他生气，可今天就因为那个女人，罚他跪了一个晚上。
就这样还说没看上人家！虚伪！虚伪的大人！
在那个寒冷的夜晚，他孤身一人跪在爷爷的照片前，暗暗发誓。
总有一天，他会让谢灼今为今天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谢灼今喜欢的女人，他也要狠狠侮辱！
“……”
“……”
清冷而古老的宅院内，凉凉的月光下，一站一坐的两个人，相互对视。
左镇潮看着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谢如晦，挠了挠脸：“总之，我没有威胁你，现在也暂时没有对你动手的意思。你要不要先起来讲话？”
谢如晦：“……”
这和他想象中的画面完全不一样啊！
他狠狠瞪了她一眼，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戒备地往后挪了几步，和这个危险的女人离开足足五米。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再警告你一次啊，别以为荒山野岭的就能为所欲为！还有，你到底是谁？”
“……你既然是这家的人，那应该知道宅子里发生的事吧？”左镇潮说，“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猜不到？”
“……？”谢如晦愣住了，半晌才像是想起什么一样，脸色越来越难看，“等等，难道你就是那个、被请回来的……”
左镇潮没回答，默默看着他。
事实再度击碎了谢如晦的最后一丝期待，他脸上写满了绝望，眼神无比灰暗地喃喃道：
“怎么可能……那我坐那一趟高铁到底是为了什么……”
左镇潮准确地捕捉到了他那一声细若蚊呐的“高铁”，当即反应过来：“委托人说会来接我们的那个人，难道就是你？”
谢如晦下意识就反驳：“不是！”
左镇潮叹了口气，拧了拧自己的手腕。
「我想通了。」她在心里平静地对兰达姆说，「但倘若此人讲不通道理，那我也略懂一些拳脚。」
“……”
谢如晦咽了口唾沫：“……是我。”
通过谢如晦满怀屈辱的叙述，左镇潮总算大概了解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简而言之，谢家人现在大多数都待在S市，古宅出事很快就传到他们耳朵里，并开始着手处理。
由于桐怀山本就偏僻，山路又没有修好，他们本家人上来都麻烦得很，再加之李伯年纪也大了，干脆就想要安排个年轻人过来陪着大师们看事儿。
谢如晦一个除了击剑啥也不会的二世祖纯愣子，指望他做什么事都不行，谢家起初是不打算差遣他过来的。
可谁让他不久前刚好把谢灼今给惹毛了呢？
于是打着“过来帮家里干点事”、“历练历练”的旗号，谢家人就直接把人嫌狗厌的谢如晦赶过来了。
谢如晦仍旧不服谢灼今，自然也不服气他的安排。一听到还给他发配老宅，顿时叛逆心大起。
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在正式看事这天却直接放了左镇潮等人的鸽子，根本没有如约出现在高铁站。
虽然据他本人所说，是因为他“起晚了压根没赶上高铁”，又不敢告诉家里人怕挨揍。想要临时买当天下一趟的高铁票，却发现商务座车票已经售罄，只有经济座。
谢如晦从小到大都没有在那样嘈杂的环境里生存过。
当婴儿尖细的哭啼声直接在他的座位边上炸开的时候，谢如晦差点没被吓到报警。
好不容易赶到桐怀山山脚，已经是傍晚了。他去谢家的车库里头找那辆原定的越野车，然而由于他之前过分敷衍，完全没发现这车里根本没油。
总之后面又是好一番鸡飞狗跳，才在深更半夜终于上了山，十点多的样子抵达老宅。李伯不知道他要来，他在门口敲了半天门都没人来开，于是他只能翻墙进来。
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终于来到自己经常住的房门口，却发现房间有被人打开的痕迹。然而由于左镇潮当时躺床上睡觉，屋内又没开灯，他看了半天都看不出那是个什么人。
他觉得此事不太对劲，又生怕惊扰对方，就想去找找李伯，结果人没找到，还在自己家里迷路了，千辛万苦最终又绕了回来，想继续观察一番……
最终就导致了现在这个局面。
仔细听完了全程的左镇潮：“……”
「有时候，我真觉得这些人应当支付您与他们对话造成的精神损失费。」兰达姆幽幽道，「但凡中间有哪怕一环他长出了脑子，都不会闹到现在的地步。」
「不，还是有的。」左镇潮沉默片刻回答，「至少他没有真的来高铁站接我们。」
不然他们也这会儿才刚到。
事到如今，左镇潮也大约弄清楚了此人的立场——他们之间或许有些私人恩怨，但至少目的还算是一致的。
“我的事讲完了，轮到你了吧？”谢如晦顶着那张十分具有迷惑性的俊脸，满脸戒备地看她，“你是真有点本事……还是单纯骗钱的？”
坦白地说，谢如晦压根不相信这世界上有鬼，那些什么所谓的大师，十个有八个都是江湖骗子。
之所以放左镇潮的鸽子，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非常想治治这群江湖骗子的威风。
左镇潮不想和他多解释什么，毕竟他没有灵视，再怎么解释也看不见怨灵，干脆转移话题道：“你说你刚刚去找李伯，却迷路了？”
“……算不上吧。”谢如晦一谈起这个就心有余悸，移开了视线，“我从来没有这么晚还在院子里待过，大概是灯光黑，看不清的缘故。”
目光闪躲，一看就是在隐藏点什么。
左镇潮当机立断道：“正好我也有事要找他，走吧，一起去。”
她得赶紧把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放到安全的地方，避免他再次成为她委托路上的绊脚石。
李伯既然能安然无恙地在这间宅子里独自生活这么久，想必无论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总归有几分保命手段，把谢如晦送到他身边，以防他再四处乱跑，是最妥帖的选择。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李伯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