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日。”顾长安声音沙哑但答得很快，他记得很清楚。
“催地方缴税之事进展可还顺利？”
“还好，我催的是些富庶州府，他们交得出来。”顾长安老老实实的回答。
“那稍贫困些的地方呢？”
“那些不能催，否则他们只会加倍的盘剥百姓。”顾长安说着叹了口气道：
“我朝税制并不合理，百姓无田却要交税，乡绅官员田地众多却不必交税，如此下去百姓水深火热，朝廷国力也必然会加速衰败，不改不行啊。”
沈璃闻言心里感慨，陛下沉迷炼丹之术、太子王爷们忙着党争，真正忧国忧民的却是这位人人口中的酷吏鹰犬。
何其讽刺。
顾长安听她没开口，于是又问：“阿璃可信我能革新这朝局？”
“我自然是信的。”沈璃声音笃定。
因为上一世顾长安就做到了，也因此得罪了许多权贵士绅，以至于身后的名声并不好。
毕竟笔就是掌握在这些人手上的，他们对顾长安口诛笔伐，那他就是十恶不赦的首辅，左右朝纲的大奸臣。
而百姓心里知道大概不是这么回事，却也是说不出来的。
顾长安听到阿璃信他便觉自己什么都得到了，眼睛在黑夜里也亮亮的。
“阿璃，要不我明日早些回来，带你去醉仙楼吃点你喜欢的？”
“倒不如让醉仙楼的厨子做了送到家里来，你也别太早，不然公务做不完回来也要夜里做。”沈璃可太了解他了。
他绝非会耽误公务之人，若是白日里做不完，通宵达旦的也是他。
他的身子早就禁不住这样熬了。
顾长安笑声有些难为情，被说破了，他这人还真是如此。
“这样，饭菜的事情我来安排，你只管回来陪我吃就好。”沈璃不想他多劳累。
“如此便多谢阿璃了。”
“你我之间也谈得上谢字，你若是再谢来谢去我可要上床了？”沈璃煞有介事的威胁他。
“好阿璃你饶了我吧。”顾长安软声求饶。
再撩拨他一下，他这一夜都别想睡了，虽然他也没那么想睡，但终归是不到时候。
第二日一早沈璃醒的很早，不过远没有顾长安早，等她上床的时候发现被子已经是冷的了。
“这官做的实在是累。”沈璃感慨：“还不如做个农家翁，忙的时候下田劳作，闲的时候湖上钓鱼，有米吃有鱼吃，自在享乐。”
她上一世便想隐居结果没成，这一世她总要为自己挣出一个安逸的前程来，等大仇得报、朝局稳定之后，她才不留在这吃人的京都。
“小姐，您起了吗？”连翘听到声音在外间问。
沈璃看着蒙蒙亮的天，翻了个身头冲床里，发出闷闷的声音：“没有。”
外面的连翘和芍药相视一笑，小姐如今是愈发的调皮了，不过她们想看到这样的小姐，随心所欲也开开心心。
傍晚时分，醉仙楼的厨子做的饭菜香味已经飘了出来，沈璃先简单吃了些便没有动筷子了。
“小姐，等大人回来吗？”
“不等。”沈璃起身净了手道：“备车，我们去接他回家。”
“小姐，这么晚了出门不大妥帖吧？”连翘看着将暗未暗的天色有些担忧。
“有你们在是别人不妥帖。”沈璃打趣道。
芍药立刻接话：“小姐说的对，任凭什么人也别想在我们面前接近小姐。”
连翘哭笑不得，这孩子也太容易被说动了，她还是有些担心，但耐不住小姐坚决就只能去备车了。
从顾府到户部门前的时候天色已经全然暗了下来，门前的兵丁前去通禀，沈璃并未下车只是等着。
顾长安正在看账册，被打扰了并不高兴只是不曾表现出来，只等着春生说事。
“大人，夫人来接您了，就在门前的马车上，说您结束了之后再过去。”
“阿璃？”顾长安诧异间已经扔了账册，并且道：“将这几本带回府去，我先走一步。”
“大人您慢些，大人您的披风。”春生拿披风的一会儿发现人已经追不上了，平常走路四平八稳的大人如今好像多生出一双脚来一般，几步便跨出了书房。
沈璃坐的车有三匹马拉着，内部宽敞，内部顶上镶嵌着四颗夜明珠，致使车内虽然遮挡却也亮如白昼，她便抱着暖炉就着光读书。
然而好像才停下没多久便听到外面人行礼，而后车一重，帘子掀开顾长安便已经走了进来。
“阿璃，你怎么来了？更深露重仔细冻坏了身子。”顾长安一脸的心疼，碍于自己手冷倒不好去牵她的。
“冻也是冻你，怎么大氅都不穿就出来了。”沈璃将手里的暖炉塞给他，这本就是给顾长安带的，她并不觉得冷也用不上这种东西。
顾长安推辞不过才接了过来，马车走了之后才压低了声音问她：“可是有事来找我？”
“没事我便不能来接你了？”沈璃朝她哼了声。
“阿璃，外面天凉，你若是想我早些回去派人来传个消息就好，不要亲自来了。”顾长安还是心疼。
沈璃见他认真便也马虎着应了。
“几年都不见你吹笛子了，怎得今日带了出来？”顾长安摩挲着那笛子，心说果真是很好的料子。
沈家拿出来的东西还真就没有不让人稀奇的。再看她白衣青笛，气质清冷疏离，当真如仙子临凡，不可方物。
他的阿璃真是长大了，愈发的美了。
“哦，我……”沈璃才说了两个字便顿住了，此时已然接近宵禁时分，街上行人已经非常少了，但她听到了周围不少人踩瓦片的声音。
这声音极轻，马车周围的人还没反应过来。
“戒备。”沈璃掀开马车的小窗对着连翘低声道：“有人在靠近。”
连翘与芍药站在两侧，此时都听到了沈璃的话，在其他卫士还半信半疑的时候已然亮出了武器。
芍药是腰上挂着的一把长鞭，连翘则是一扣腰带部位抽出了一柄软剑。
“照夫人的话做。”顾长安虽然听不到什么，但反应更快，立刻下达命令。
“锵锵锵！”二十几个卫士一同拔出刀剑来。
“咻咻咻。”
也在同一时间，破空之声响起，街道两侧的屋顶上射来几十羽箭，精准的射向马车。
卫士庆幸自己先拔了刀，不然此刻阻挡甚至来不及。
第一批羽箭被尽数挡下，少数没有挡下的羽箭撞在马车上便掉了下去，甚至尖尖箭头都有些弯了。
暗杀之人显然听到了撞击金铁的声音，他们总算知道这辆并不是非常大的车为什么要用三匹马了。
这是精铁车厢。
恐怕车中之人也是有备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