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被赤水河畔的罡风撕碎时，任寒靴底正碾过一截断裂的玉符。
丁瑶的剑穗扫过他染血的腕骨，带起细碎的金铁交鸣——那是九十九道青铜锁链正沿着山壁垂落，每根末端都缀着盏莲花灯台，将整片山谷照得如同流淌着青铜熔浆。
\"比预计的早到半刻钟呢。\"石台上传来棋子叩击的脆响，青衫文士用折扇拨开灯芯喷涌的灵气流，\"任小友这追踪术，倒是比市井猎犬还灵光些。\"
任寒的锁链擦着丁瑶耳畔掠过，钉入岩壁时溅起的火星照亮了祭坛全貌。
九盏主灯围着泉眼摆成星斗阵，中央那盏里沉浮的玉珏正发出类似兽类磨牙的声响。
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剑柄的灼痕——那是三日前破开血煞阵时留下的。
\"小心灯油。\"丁瑶突然扯住他袖口，剑尖挑起地上一片枯叶。
本该翠绿的叶片在触及银白灵气时瞬间碳化，飘散的灰烬里浮出细如发丝的咒文。
青衫客的笑声裹在骤然暴起的灵气旋涡里：\"丁仙子好眼力！
这汲灵阵可是用三百修士精血浇灌......\"话未说完，任寒的锁链已绞碎三盏副灯。
爆开的青铜碎片却在空中凝成卦象，泉眼涌出的灵气突然倒卷成浪。
丁瑶的护体罡气与灵气潮相撞的刹那，任寒看清了她发簪上崩裂的紫晶。
这阵法竟能引动地脉共鸣，他后颈的血色结节突突跳动，灵根深处传来被铁链拖拽的滞涩感。
二十步外，青衫客的折扇正点在第七盏主灯上。
\"坎位兑象！\"丁瑶的传音混着血沫呛出来。
她雪白的袖口正被灵气蚀出蛛网状的破口，剑锋却精准刺入某条隐现的阵纹。
任寒喉间泛起腥甜——这蠢女人居然用本命剑心硬撼阵枢，真当自己是......
锁链突然发出龙吟般的震颤。
任寒借着反震力翻身跃至丁瑶身后，掌心按上她后心时，触到比想象中更紊乱的灵力脉动。\"省着点真气。\"他弹指击碎扑向丁瑶左肩的卦象残影，\"灯盏旋转的间隔在缩短。\"
丁瑶反手往他掌心塞了颗冰凉的物件。
任寒不用看也知道是那枚罗盘残片——边缘的灼痕此刻正与东北角的灯台产生共鸣。
当青衫客的第五道灵气打入阵眼时，他忽然想起三天前那个俘虏手臂上生长的青铜纹路。
\"活子。\"任寒的瞳孔微微收缩。
锁链尖端突然刺入自己左肩，带出的血珠在空中凝成星图。
丁瑶的惊叫被淹没在阵法轰鸣中，他却盯着某盏开始偏移轨迹的副灯笑起来。
原来那老东西的棋局里，自始至终缺的是......
祭坛中央的玉珏突然发出裂帛之音。
任寒在剧痛中攥紧染血的罗盘残片，灵根深处被压抑的暗金灵气开始沸腾——就像那夜他把追踪禁制种进俘虏体内时，故意留下的那道裂隙。
任寒掌心的血珠突然迸发出暗金光晕，那些悬浮的星图残影像是被磁石吸引的碎铁，疯狂涌向东北角偏移的青铜灯盏。
他听见自己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灵根深处那根无形的锁链正在寸寸崩裂。
\"倒是个舍得下血本的。\"青衫客折扇上的墨竹纹路突然活过来似的扭曲，扇骨间喷出的灵气化作三条碧鳞巨蟒，\"可惜这盘棋，容不得变数！\"
丁瑶的剑锋刚斩碎扑向阵眼的卦象，脚下突然窜出无数青铜藤蔓。
这些藤蔓尖端竟都长着修士的面孔，正是三日前失踪的探灵队成员。\"噬魂傀！\"她瞳孔骤缩，剑势却迟疑了半拍——那些扭曲的面孔里有个梳着双螺髻的少女，分明是上个月给她送过灵果的外门弟子。
就是这刹那的凝滞，让青衫客抓住了空隙。
任寒眼看着三条灵气巨蟒中的两条扑向丁瑶，喉间突然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他竟主动撞向第三条巨蟒，被洞穿的左肩喷出的血雾在空中凝成密密麻麻的符咒。
\"任寒！\"丁瑶的惊叫里混着青铜藤蔓断裂的脆响。
她发间的紫晶簪彻底崩碎，化作万千星芒刺入阵眼。
任寒却在这时笑了——那些由他鲜血绘制的符咒，正沿着青铜锁链的纹路渗入地脉。
剧痛让视野开始模糊，但灵根深处沸腾的暗金灵气愈发清晰。
任寒能感觉到被巨蟒撕咬的左肩正在发生诡异变化，伤口处的血肉与灵气融合成半透明的晶体。
这分明是走火入魔的前兆，可当他的神识扫过阵眼时，突然发现那些青铜灯盏的倒影里藏着密密麻麻的......
\"原来如此！\"任寒沾满血的手掌猛地拍向地面。
蛰伏在经脉里的暗金灵气如洪水决堤，顺着青铜锁链逆流而上。
九盏主灯突然同时发出悲鸣，灯油里浮出三百张痛苦嘶吼的人脸——这正是青衫客所说的三百修士精血。
青衫客的折扇\"咔嚓\"断成两截：\"你竟敢用灵根反噬......\"话音未落，整座山谷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
那些被锁链洞穿的岩壁缝隙里，钻出无数萤火虫般的金色光点——正是任寒这三个月来在各个秘境收集的天地灵髓。
丁瑶的剑锋突然发出龙吟。
她借着灵气乱流翻身跃至任寒身侧，霜雪般的剑气在两人周身织成光茧。\"撑住三息！\"她咬破舌尖喷出精血，剑柄镶嵌的月魄石突然映出漫天星斗——赫然是任寒在古修士洞府得到的那块天机石碎片。
青衫客终于变了脸色。
他袖中飞出的十二枚黑子尚未结成阵势，就被暴涨的暗金灵气吞没。
任寒此刻七窍都在渗血，但嘴角却扯出锋利的弧度。
那些蛰伏在灵根深处的枷锁彻底崩断时，他恍惚看见自己第一次引气入体时，被外门弟子踩在泥潭里的模样。
\"该结束了。\"任寒染血的手指突然结出个古怪法印。
青衫客脚下的影子突然扭曲变形，竟爬出个与他一模一样的虚影——正是三天前被种下追踪禁制的俘虏身上剥离的魂种。
趁青衫客被自己魂种反噬的瞬间，任寒袖中飞出一道灰扑扑的符箓。
这看似普通的黄纸刚触及灵气旋涡，就幻化成吞天巨兽的虚影——正是他从上古宝箱开出的饕餮吞灵符。
整座汲灵阵的灵气被疯狂撕扯，连带着青衫客的护体罡气都被扯下一块。
\"不！\"青衫客的惨叫还卡在喉咙，丁瑶的剑锋已穿透他胸前命灯。
任寒却突然伸手拽住她手腕：\"留半盏！\"剑尖险险停在心脏三寸处，挑出的本命灵火里赫然缠着七条暗纹——正是操控噬魂傀的咒印核心。
山谷突然剧烈震颤。
那些被吞噬的灵气化作甘霖倾泻而下，枯死的草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芽开花。
任寒踉跄着跌坐在泉眼旁，看着自己晶体化的左肩渐渐恢复血肉——灵根正在将过剩的灵气转化为最精纯的生机。
三十丈外的山崖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各派修士终于冲破外围禁制赶来。
丁瑶的衣袖随风拂过任寒染血的额角，留下小半截绷带：\"英雄可不能这副模样见人。\"
任寒正要说什么，忽然察觉泉眼底部的玉珏碎片发出奇异共鸣。
他假装整理衣襟将碎片收入袖中，抬头的瞬间却撞上丁瑶了然的眼波。
两人心照不宣的沉默里，远处传来的欢呼声已如潮水般漫上山谷。
夕阳将青铜锁链染成暖金色时，任寒望着跪满山谷的修士们微微蹙眉。
那些感激涕零的面孔与记忆里嘲弄过他的嘴脸重叠，令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剑柄灼痕。
丁瑶递来的灵药在半空顿了片刻，最终轻轻放在他染血的衣摆上。
\"任道友！\"某个宗派长老捧着玉匣挤到最前排，\"这是千年份的......\"
山风卷着未尽的话语掠过泉眼，任寒突然听见灵根深处传来细微的碎裂声。
那枚藏在袖中的玉珏碎片突然发烫，烫得仿佛要在他皮肤上烙下什么印记。
他望着远处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抬手接住了某片打着旋儿落下的青铜残片——上面映出的倒影里，有道模糊的身影正对着灵气源泉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