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房中之术,叶蓁还是对舞刀弄枪更热衷些,不过,她也没驳先生的面子,该学的依旧认真,倒是甜樱远没有之前那样活泼,自打跟着学了之后便如同哑巴了一般,时不时地便会走神,脸也跟着红上一红。清月阁的姑娘们对后院这木头人甚是好奇,逮着空便将女先生拉进了房里,七嘴八舌地问她教了什么,这小木头人什么反应。
女先生喝了一盏茶才慢悠悠地开了口,一眼扫过去,瞧着一个两个沉不住气的样子嗔道:“她还用学这些?比起你们,她不学也能把那些男子们迷住,学了或许能锦上添花,但不学也有不学的好处,你们又操得什么心?”
红叶掩口笑了起来:“先生这话说的,她一个黄毛丫头怎么就让我们落了下风,您的话也忒夸张了些。”
女先生站了起来,走到门口了,又回头看红叶:“有本事你活回去,活到她这个年龄,让哪个男子把你供起来,一指头都不舍得碰!”
这句话戳到了红叶的痛处,她立刻将脸拉了下来:“送客!”
“你也是,惹她干嘛,她到现在还气你当年抢了她花魁的风头呢!”妈妈忍不住道。
红叶咬咬牙,愤恨地说:“我倒要瞧瞧她到底有什么本事!”
妈妈将一颗果子放入口中,招来一个丫头替她捶着腿,懒懒地道:“差不多行了,平时那些小打小闹叶蓁也不同你计较,闹大了,我也保不了你!”
红叶拂袖而去,招来两个小厮扭头拐进了后院。
以往,红叶也没少去后院溜达,有时是无事找事,有时是纯想去看看打发时间找点乐子,有时则是打听消息去了。每次去,叶蓁都不怎么理她,她呢,气不过,便使些小手段或者含沙射影几句,总之不能吃亏。
叶蓁不在房内,甜樱想拦,没拦住。这清月阁没什么秘密,两人之间横着一个居心不良的桓之,便有了争风吃醋的味道,甜樱心直口快与红叶生了几句口角,红叶本就带着气,便命小厮将她摁了,打了几耳光出气。甜樱受了委屈跑开找主人去了,红叶长驱直入,没成想,竟在叶蓁的梳妆台上看到了一封信。
许是红叶过于无聊,总想找点事做,平日里一双眼睛便总盯着后院,谁来了,来了几个人,来了做了什么,她都要知晓,至于通信,除了桓之传话,似乎从未有谁给叶蓁写过信。看着信封上苍劲有力的大字,她的眼前自然而然浮现出逸公子那张风雅隽逸的脸,鬼使神差地,她竟将封着火漆的信封打开,将信取了出来。
红叶刚要去读,那“叶蓁姑娘”四字还未看个清楚,只觉得一阵风扑面而来,一个白影闪过,她手里的信便没了踪影。她被唬了一跳,转头去瞧,只见叶蓁站在阴影里,鬼魅一般,那双毫无感情的双眸又露出了野兽般的冷冽,直视着她,让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我,我只是……”红叶自知理亏,想去解释,却又不知如何去讲,在叶蓁的逼视中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你这双眼睛怕是不想要了吧!”叶蓁说完,缓缓走向了红叶。
红叶不停后退着,这才想起她还带了两个人过来,便扯着嗓子喊了起来。两个小厮立刻冲了进去,挡在红叶面前拦住了叶蓁。
谁都没有把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子放在眼里,纵使她会点武功,那身形、力气都与眼前两个五大三粗的小厮相差甚远。红叶顿时有了底气,冲一个小厮下命令:“去,把她手里的信给本姑娘取来,我倒要看看她到底与谁暗通款曲!”
叶蓁盯着红叶,眼睛未眨一下,听到此话向后退了两步。红叶以为她是怕了,更是得意,催促道:“去!”
都未看清发生了什么,一个小厮便倒在了叶蓁的脚下,月光透过窗棂洒进屋子,红叶看到有血从小厮的脖子下流出,很快汪了大大的一滩。她的脸立刻变得煞白,盯着叶蓁手上仍在滴血的匕首拔腿便往外跑,一边跑一遍喊:“杀人……”
冰冷的匕首抵在喉间,红叶将未喊出的话生生咽了下去。她想起,拿起信的时候她就未曾听到叶蓁进门的声音,取走信的时候,她也只是瞧见了一个影子,而刚刚杀人的时候,她竟没看清叶蓁是如何动的手。
“坐下。”叶蓁将红叶逼回房内,待她坐下,冲蓄势待发的另一个小厮淡淡地道,“请妈妈来。”
小厮与面如土色的红叶对视一眼,立刻冲了出去。听到动静的甜樱和香桔冲了进来,看到里面的情形,平日里最为稳重的香桔吓得差点背过气去,扶了门框才勉强没有倒下。倒是甜樱,在短暂的错愕之后才露出了惊恐之色,只是,这惊恐有些过了,演戏一般,全被叶蓁看在了眼里。
叶蓁收起匕首,甜樱立刻递过一方锦帕。她将匕首上的血擦干净,放回鞘中,又塞进了衣袖里。红叶本是想逃的,可还未起身,叶蓁的那双眼睛又盯了过去。看一眼她的袖中,红叶只好又坐了回去。
“杀人是要偿命的!”妈妈人还未到,声音倒是先到了,看一眼趴在地上的小厮愤恨地闭上了眼睛,直冲到叶蓁眼前,掐起腰,“怎么就招惹到姑娘了,落得这个下场?!他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老实人,杀了他你心里痛快了,他的家人怎么办?!”
叶蓁的神情有片刻的怔忪,而后,启口道:“先生没教过我这些。”
“这还用教?!好歹你也是经历过变故的,想想那时的苦楚,再想想他的家人!”
叶蓁认真想了一下,道:“人,总有一死。”
妈妈气得直跳脚:“我看是得好好找个人教教你了……”
“教什么?无需教,你也不必学。”清朗的声音传来,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门口,一瞧见来人,红叶立刻背过身去整理衣衫,再转身时,面上已露出平日里的娇俏之色。
渊逸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衫,头发高高束起,一双清风朗月的眼睛挂了笑,让人移不开眼。他徐徐走到叶蓁身边,瞧了她几眼,又道,“那些都是俗人才要会的东西,你,不必学。这人杀了就杀了,妈妈要是觉得他家人生活艰难,给他们些银子保证他们衣食无忧即可。只是,我倒想听叶蓁讲讲,你是为何要杀他?”
红叶一听,赶忙站了起来,不停地向后退着。
看到许久不见的渊逸,连妈妈的情绪都有些许变化,但叶蓁仍像昨儿才见过他一样,一丝波澜都无。她将手里的信举了起来,对妈妈说:“我的东西,谁都不许碰,这是我一来就立下的规矩。妈妈还指望红叶赚钱,我不杀她,那小厮也不是枉死,还请妈妈仔细看看。”
渊逸一听,神色一凛,冲身旁的桓之使了个眼色。桓之立刻带着两个随从跑到尸体旁,这才发现,他的身下竟然压着一把短剑,而碰到短剑的血已变成黑色。
红叶立刻直直地跪了下去:“奴家只是让他取信,万没有要杀叶蓁的意思,还请公子明鉴!”
渊逸不理红叶,将叶蓁手中的信拿在了手里,又问:“怎么瞧见他要伤你的?”
叶蓁转头看向窗外:“月光。”
“瞧着我们叶蓁也是被上天庇佑的,躲过了这一劫。”渊逸缓缓转身,扫了桓之一眼,又看向妈妈,“你这清月阁果真卧虎藏龙,这位上有老下有小的老实人竟然还会用毒!”讲到最后,渊逸的声音凌厉了起来。
房里瞬间跪了一地,妈妈不迭声地求着饶,赌咒发誓与刺杀之事绝无关系。桓之虽立在一旁,但却已出了一身汗,低着头不敢看渊逸。
叶蓁被妈妈的喋喋不休吵得头疼,在渊逸看向他时,轻声说了句:“我乏了。”
渊逸冲叶蓁笑了一笑,挥手遣散众人,拉起她的手,道:“打从来这里,你也没出过门,今儿天不错,带你出去逛逛?”
叶蓁瞥一眼尸体的方向,向渊逸行了一礼:“谢王爷。”
“哎,外人面前不必叫王爷。”
“叶蓁记住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门。此地靠近边疆,总有异国商贩来往,虽已掌灯,但集市上仍颇为热闹,各家酒楼也是张灯结彩人声鼎沸。叶蓁从小生在乡野,长在乡野,清净惯了的,虽然身入青楼,但因身居后院也只闻其声,鲜少看到前院的热闹,如今被这繁华吸引,眼睛便有些不够用。渊逸瞧着叶蓁难得流露出的好奇,心里不知怎得竟紧了一紧,顿时想起了她娘亲年少时曾看着相似的景象对他说过的话。
“不是被这繁华迷了眼,只是身不由己。”
是了,叶蓁也是身不由己,从那波杀手出现开始,渊逸便收到了桃儿的密信,求他保住自己的两个孩子。临终托孤,她是那样相信他,可他却辜负了她,不但没有救出她的长女,竟然打算将她的幺女训练成自己的棋子,日后好为他所用。
渊逸也在安慰自己,至少她现在还不是棋子,瞧,他将她保护得很好,宠着她,纵着她做一切想做的事情,她还小,或许用不着做他的棋子他便大事已成,那样他也不算辜负桃儿了吧?
只是,为何又出现杀手呢?而这杀手与放火的那些是同一人指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