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翻旧账
“院士们有责任吗?肯定有责任,他们作为鉴定委员会的成员,在这次集体性的科研造假和学术不端上是参与者。
但是只指责院士们有用吗?我想大概没有太大的用处。前几天我在一些论坛上看到大量网友们可以理解的、带情绪性的谩骂。但是却出现了一个让我觉得奇异的现象:网友们中有不少人在为陈进辩护,却几乎所有的人都在痛骂专家组成员,特别是其中院士们,认为他们是拿了汉芯的金钱,是学术腐败的行为代表。
我个人觉得,汉芯造假是一件很遗憾的事情,是害群之马;但是对于这些院士们来说,在这个事件中也是名誉受损的受害者,他们挨骂其实是很冤枉的。
我自己本人长期从事集成电路行业的工作,自己申请项目接待过专家组;同时,做为行业内的专家,进过专家组,去审过别人的项目。
首先,可以告诉大家的是:专家组当专家并不是一个什么赚钱的差事,项目小审半天,项目大审一天,我得到的专家费都低于我工作同样时间长度的工资。
有的时候再加上舟车劳顿所花费的时间,这个报酬就更加只是一种辛劳费了。
其次打假不是专家们应该的功能职责。就象学术期刊的编辑无法对作者们的作假负责一样,专家组院士们也无法对汉芯做假负责。
专家们他们能做到的只是检查汇报文档的规范性、设计原理的合理性、设计流程的完整,对上报材料与汇报结果两者的合理性认可而已。反伪打假,这是目前项目专家组根本不可能具备的功能。
其三,相对于学术刊物文章编辑们的审核,专家组成员还有更大的一个障碍:商业秘密。
一篇学术文章如果真实,那么另外一个人或者小组,根据同样的实验描述,就能够得到相同的结果;试验\/文章的关键就是公布这个如何做。而对于项目而言,同行业的专家也是潜在的竞争对手,这个如何做是绝对不能够告诉专家的。
专家必须在更少的资料透露下,依据过去的经验来判断这个项目确实是按照汇报者提出那样完成的,他们很可能会失误,更何况是要应对精心组织的造假行为。
实际上,集成电路行业本身也有强烈的反出错的需求。学术文章中有时候还有这样的情况,希冀的学术成果。也就是说某实验结果未必支持某结论,但是学术者他并不是有意地去造假,却得出了错误的结论。
学术中这种错误多由同行来发现解决,毕竟学术失误的损失相对不大。而真实的高科技项目,一个上百万门的芯片设计,本身就存在着无穷的陷阱,却无力承受这种错误带来的经济损失。于是,集成电路有一套自己的工作原理来解决这种无意的失误,这被称作“功能验证”。
功能验证与设计一样,目前成为集成电路本身的一部分,工程师在功能验证上面所花的时间与金钱甚至超过了逻辑设计本身。
所以,要让我们的专家组专家们具备验证汉芯的能力,这需要一个数人的成熟团队,花上数个月的时间,数百万元的金钱才可能实现的。
只有周新的新芯科技,又或者是摩托罗拉的专业团队,他们花时间和精力才能做到。
而且,就算如此,也只能验证汉芯的功能确实正确,是无法查出汉芯目前的状况:交到他们手中的芯片本身是能够正常工作的,却是盗窃的假冒品。
如果我们的专家组被定成这样的职能,整个社会架构围绕着反造假而不是建立信用来构架,那么社会成本就太高了。”
在陈进的录音没有曝光出来之前,这是华国某位专家在接受采访时候帮鉴定委员会专家们想出来的解释。
还有其他领域的专家们为了给院士们辩护,甚至不惜把自己拉下马:
“之前我带着一批专家去某市科委评一个项目,人家在开始的时候就说你一定要把这个给评上,我们照做了一上午,最后拿了500元。
说白了专家参与项目评审,其实是按照别人事先规定的程序、思路甚至是结果来走过场,我们在做项目评审的时候并没有太多的权限。
陈进有没有这个能力做出dsp芯片?如果汉芯没有暴露,他从科技部还有交大那边申请下来大笔的经费,然后找来最好的学者和最有经验的工程师合作,最后是有可能做成的。
我身边其实有很多类似的案例,申请重点学科,申请下来之后包装把好的学者请过来,几年之后成果很好,再评的时候靠自己的实力而不是包装评下来的。
在威廉·尼古拉斯关于学术造假的书里曾指出:每一起被揭露出来的大舞弊,代表了大约10万起隐藏在沼泽般的科学文献废纸中的大大小小的舞弊。
所以迄今为止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科学家总体上就是道德高尚的人,如果历史上曾有某些阶段,科学家表现出平均道德水准比较高,那也不是科学研究活动内在的因素所决定的,而只是由于在当时,科学活动相对来说无利可图。
所以,在科研职业化的今天,在科研之外要求科学家作为道德楷模未必合理。
我相信院士们在汉芯一号的评定过程中只是按照交大的既定程度走一遍,不太能意识到汉芯的问题。”
出来帮院士们站台的专家不在少数,当然也有人文社科领域的学者认为院士们需要为此事负责。
结果等陈进的录音放出来之后,大家都保持着令人尴尬的沉默,我都已经想好了怎么帮你们洗,没想到你们是真干出来这事了啊?
想帮他们解释的学者们都不敢再说话了,生怕到时候陈进手里还有什么录音,放出来之后直接被打脸。
陈进会干出这种事情来丝毫不奇怪,能把别人的芯片改头换面变成自研芯片推出,这种事情一干就是好多年。最终整个链条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承担法律责任,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承担法律责任。
如果没有周新,这件事将会被网名是“jubaoxin168”的用户在交大的bbS上公布举报材料。
事情被曝光之后的讨论度一直都很高,尤其在互联网上,网友们围绕汉芯的结局有着各种猜测,周新后来认识的交大毕业从事集成电路的业内人士,他们在谈起汉芯的时候,都觉得陈进手里一定有什么把柄让交大和有关部门放了他一马。
因为原时空里陈进骗取的科研经费可不是一点半点。
周新在看到国内的新闻报道后,终于知道陈进手里有什么把柄了,原来是有录音。
对他来说,有没有录音差别不大,只不过有录音之后他的行为具备了更强的正当性。
为了配合mphone进入华国市场,周新自己也在华国的微博上开通了账号,在汉芯事件期间,他的微博下面也成为了汉芯事件的舆论战场之一。
持有各种意见的网友们在下面讨论的不可开交,因为能买得起mphone,多少具备一定的经济实力,也就意味着有一定的社会阅历,大家对这件事自然会有不同的看法,并且能为自己的看法找到理由。
周新微博里面少数为鉴定委员会专家们辩驳的账号,喜欢各种引经据典说他们只是犯了大家都会犯的错。陈进的录音播出来之后,其他被驳倒的网友们展开一手挖坟大法,把之前的言论翻出来打脸。
没人能想到二十年后的互联网自媒体管理规范里,连挖坟的行为都被制止了,估计是合订本刺痛了某些人的心。
在网络论坛狂欢,媒体噤声,汉芯事件的参与方只剩下陈进一个人发声的时候,周新乘坐专机从狮城回到了燕京。
“周新,我得到的消息是,汉芯的参与者们,会根据参与的程度进行惩罚,像严晓浪和许居衍这两位在其中深度参与的专家,会被追究刑*事*责任。
根据各方的询问来看,邹世昌确实没有参与这件事,他只是作为专家去签了一个字,但是他也要承担相应责任,至少是只保留学术身份,其他政治身份全部被边缘化,算是提前退休了。”曹永罗和吴世强一起来接周新,在去酒店的专车上,曹永罗把自己知道的消息告诉周新。
周新说:“这些在我的预料之中,我好奇的是交大的有关领导要负责吧?陈进在接受采访的时候说了五千万的科研经费他只拿到了两千万,涉及这件事的人更要负责吧?
包括交大公告对汉芯研发团队核心成员的包庇。
站在我个人的角度出发,我不太在乎哪个具体的人受处罚,我不认识他们,他们受处罚和我没关系,我在乎的是机制,我们能不能有机制尽量避免未来继续发生类似的事情。”
曹永罗说:“估计,我也只是听说,后续科协的科技工作者道德与权益专门委员会会进行拆分,把道德委员会单独拆出来承担更大的权责。
新的道德委员会将专门负责对学术道德情况进行管理,具体的实施细则我也不清楚。”
“业内都非常关注汉芯,因为对整个行业来说,都是非常负面的。尽管事情发生在个别人身上,但本质上是在科研和评审体制上。
这段时间内部围绕这件事开了非常多的会,加上伱加大了在狮城的投入,本来汉芯就是焦点,现在更是当前迫在眉睫要解决的问题。
包括这次985和211高校校长进京参加讨论会,都是为了从机制层面出发,探讨如何避免学术造假的出现。
我家也给我施压了,让我劝劝你。”曹永罗继续说。
吴世强补充道:“科协搞的专家讨论会,我作为新兴投资的代表,我们在华国产学研上有一定的地位,所以也去听了。
有的专家认为政府投入的重点对象应当是基础性科学研究,而非应用性技术。
也有专家认为专注于基础性科学研究放在发达国家没错,但对于华国的发展阶段来说却不那么适用。因为华国缺少的是对科研成果产业化这个环节的支持。
研究工作不与产业应用结合,既是难以评判成果的真伪,又难以实现通过自主创新促进产业发展的目的。”
吴世强说:“华国方面很重视这件事,也很重视要如何做能够达到效果。”
其实曹永罗和吴世强的潜台词都是让他差不多可以了,让他收手,只是因为大家的地位不同无法明说,只能通过这种委婉的方式告诉周新。
如果没有吴世强在场,只有曹永罗的话,他能把话说的直白一些。
周新自然能听出来潜台词,二人倒也未必是真的想让他停手,而是因为他这次回燕京要去见大人物,怕他因为年轻气盛和大人物之间没有聊好。
即便没有聊好,周新没事,但是会影响周新在国内的投资和企业经营,进而影响到他们。
吴世强和曹永罗都严重依赖于周新在国内的事业版图。
周新倒不太担心,他这是光明正大之举,有大义在手怕啥,等汉芯事件过去可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机会干预学术界的运行机制了。
在这样的前提下,到燕京的第二天周新去见了大人物。
“小同志,我们又见面了,这次特意让你跑回来一趟。”
“先生,你好,也不是特意跑回来,我一直有在狮城加大投资,以狮城为根据地把我的影响力辐射到整个东南亚的想法,之前没有找到机会去狮城和他们详聊。
这次相当于正好先去狮城后回燕京,到时候在燕京聊完我还能去张江看看,难得有回来的机会。我也挺想看看张江的变化。”
老者叹气:“汉芯给我敲响了一记警钟,下面的人一直和我说陈进一个人有问题,专家们是好心办坏事。
结果闹成现在这个样子。因为交大是我的母校,我一直很关注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