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诩人间浪子的陆小凤，却是难得赞同苏蓉蓉的说法，“神博爱众生，可这种『爱』绝不是『情』。”
他神色古怪的摇了摇头，举了一个奇妙的例子，“这种『爱』是众生平等的，就像花满楼永远平等的对待他小楼里的每一盆花。”
见众人不解，陆小凤进一步解释道：“无论是珍品牡丹，还是路边野蔓，花满楼遇见了都会精心呵护，这是因为花满楼的爱是博大的。”
无情听了若有所思，“『神』对待世间万物，就该像花满楼对待每一盆花，大爱是同等的，无高低贵贱之别。”
“对！”陆小凤重重点头道：“这样无差无别的爱，是不会产生出『情』的，更不会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花满楼怅然，“无忧亦无怖者，自然无有徇私、无有恶果。”
他再次想到了『水师』。
——『水师』正是因情生出忧惧，又因情生出恶果。
李寻欢想起老子《道德经》里也曾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恍惚间意识到何为“天地公平”。
“也对。”白愁飞嗤笑了一声，“当我遇到一群蚂蚁时，也不会去特意区分哪只蚂蚁长得好看、哪只蚂蚁搬回巢穴的食物更多，众神之下，我等岂不正如蝼蚁？”
若是有『神』钟爱上哪只蚂蚁，那『神』也就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神』。
——因为，祂的神性消退了。
白愁飞的话虽不好听，可却如一柄利刃剖开了迷雾。
上官海棠这才意识到之前归海一刀的话外之音，“这种无差无别的大爱之下，无私情、也不会产生六欲。因为人不会爱上一只蚂蚁，就像『神』不会也不该对众生动情。”
“可是……”上官海棠几乎是有些急迫的看向段天涯，“大哥，『神』真的能做到只有大爱而无小情吗？”
段天涯眉宇间常常笼罩着一层忧郁，此时他的忧郁更沉重了几分，叹气道：“神之所以是神，可能就是因为，祂能做到人不可能做到的事吧。”
如若是他，无论如何……也放不下、丢不开。
正如那年的初雪，落在他的头上，也落在了他心里。
一辈子……都忘不了。
王怜花忽然冷笑了一声，“做得到的，自然是『神』。如有做不到的……做不到的，自然是要剥去神位，从高高在上的位置上跌落下来。”
熊猫儿挠了挠后颈，“这么严格吗？动了情就不能当神仙了？好歹也是，也是……”
也是什么，熊猫儿也说不清楚。
可总归是『神』诶，立下过大功德、经历过无数劫难
王怜花笑容更冷，骂了句蠢货，“玉璧上的那位女神不是说了么，‘神仙动情，三界不宁’。你这样有同情心，要是哪个神仙的兄弟姐妹、子女后辈命不好，小心祂找你换命。”
“咳，咳！”熊猫儿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死，“我无父无母一条烂命，不至于，真不至于。”
温柔的脑袋从苏梦枕身后探出，“所以……大家都赞同‘神仙不该有情’啰？”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苦笑了一下，“约莫只有我等世俗人，才会纠结情义爱恨吧。”
虽未正面回应温柔的问题，却也相距不远。
此时，一座挂满了幔帐的小院里，刚“醒”过来不久的顾惜朝，正看着天幕出神喃道：“大爱同等，无高低贵贱之分？”
可下一瞬，他便猛的收拢心神。
有人！
见对方突然回头，黄衣少女心头一跳，而后又觉得自己居然被一个阶下囚吓到，顿觉丢了脸面。
气怒之下，本就平凡的脸更显得扭曲。
嘴里更是呵斥道：“你这小贼，如今都落到这里来了，还敢吓唬谁呢！”
见顾惜朝不理人，还以为对方被吓呆了。
黄衣少女冷笑了一声，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人，继续道：“皮相倒是长的不错，你现在若是跪下来多求我几句，我倒是可以考虑为你在师父面前美言几句。”
“哈！”顾惜朝忽然笑了下。
黄衣少女被他笑的莫名其妙，面色古怪道：“你莫不是失心疯了？”
见对方还是不理人，黄衣少女气急之下，走近了两步，“喂！我问你话呢！”
顾惜朝目光睥睨，态度更是不屑，“我笑……有的蠢货长得丑就算了，竟还无脑。”
“死到临头了，你竟然敢骂我？！”黄衣少女羞恼之下，一双单眼皮的小眼睛，竟在一瞬间瞪得大了许多。
手指更是作龙爪状，直接掐向对方的脖子，势必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没眼光的臭男人！
可指尖尚未碰到对方的皮毛，就被人反手拧住了命门，动弹不得。
黄衣少女脸色大变，“你没被点住穴道？！”
不知想到了什么，黄衣少女脱口骂道：“肯定是那个丑丫头！那个臭婊子故意的，一个没见过男人的下贱货，居然敢背着师父偷偷给你解穴，我一定要师父杀了……”
“啊！！！”
骂人的话还未说完，黄衣少女就感觉到一股钻心之痛，“我的手——”
顾惜朝暗自加重手里的力道，面上嘲讽更甚，“蠢货就是蠢货，果真一点眼色都没有。”
见黄衣少女止不住的哀嚎，他像是受不了吵闹一般皱了皱眉，“闭嘴。”
事到如今，黄衣少女即使在没有自知之明，也知道自己栽了。紧紧咬住了嘴唇，不敢发声，只能任凭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往下滴落。
耳边终于没有了蚊子嗡嗡嗡的声音在吵，顾惜朝皱着的眉头才松开些许。
盘问道：“这是哪里？你刚刚嘴里的师父是谁？”
见黄衣少女不吭声，顾惜朝按住命门的拇指稍一用力，威胁道：“说！”
黄衣少女脸色惨白，可却反常的任凭顾惜朝如何威胁都不讲话，
顾惜朝的耐心逐渐降低，正要继续逼问，就听到一道淡淡的声音突然传来，“她无论如何也不敢说话的。”
这语声虽然十分淡漠，却是无比的优美，可听到顾惜朝的耳朵里，却只觉得毛骨悚然。
只因为在此之前，他丝毫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
包括现在，除了这道声音，顾惜朝也没有听到在场第三个人的呼吸声。
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警戒到了极点，方才侧头看向来人。
顾惜朝手里的黄衣少女，在听到这道声音后，面上却并无任何喜悦之意，本就惨白的脸色，更是立即变得全无丝毫血色，像是怕极了。
就在这样堪称诡异的场景中，一个修长的白衣人影，缓缓走了进来。
她身上穿的是纯白色的，一尘不染的轻纱，比满院子的幔帐轻盈千万倍。
看到这样一个风神为骨、绝代无双的美人走过来，顾惜朝却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
女人丝毫不意外的浅笑了一下，瞥了眼对方手里的黄衣少女，淡淡道：“看来妾身不中用的徒弟冒犯公子了，公子可要恕罪才好。”
她的声音如月色一般轻柔，可顾惜朝却发现，自己手里掐着的手腕居然在颤抖个不停。
目光不过一个流转，顾惜朝就像扔抹布一样，将黄衣少女扔在了地上。
掸了掸衣袖，恢复成一派文弱书生的样子，道：“夫人客气了，是惜朝污了夫人的院子才是。”
刚才还浅笑的女人，脸色忽然一冷，“怎么，能够上天幕的顾惜朝，也会说假话恭维人了？”
虽知道能够悄无声息绑架数十位江湖名流好手的人，身后必定有些极大的势力，可当对方一言便直接道出自己的身份时，顾惜朝还是心里突突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