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信我。
多年前,周琮曾跟她说过这话。
当时许枝俏不懂,直到发生了牧承光的事,她才明白周琮指的是长辈们之间的那段恩怨。
周琮让她相信他。
他是想在她毫无察觉时,悄悄将事情解决。
但后面事态好像不受控制,没等他解决,就如同一张蛛网,被一只手扯大,糊住其中的每一个当事人。
让所有人像只虫子一样,在蛛网内生死沉沦。
就这么乱了。
那一次,许枝俏没相信他。
许枝俏思绪不大清晰,却察觉到不对劲:“你在哪?”
她仿佛听见,电话里有风声。
周琮在外面。
步行。
“安排人,”周琮嗓音很淡,“你相信我,晨晨很快就会回来。”
“......”许枝俏目光木木地停了会,“周琮...”
她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就总觉得不对劲。
却又理不清楚。
顺着电流,男人似乎低低地笑了声,相较于她的紧张,他淡定的让人心安。
就好似,他已经有了方向,已经找到了纪淮晨。
“宝贝。”他磁沉的声线挟着缱绻温柔。
“嗯。”
周琮安静两秒,又笑:“我说过,我家宝宝以后的人生,都是坦途。”
他保证过。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
周琮是接到了牧承光的电话。
在人潮汹涌的展会上,他甚至忘记自己有许多手段,只听见牧承光在电话里跟他说,叫他去泰安宾馆,否则,就弄死纪淮晨。
周琮都不知道牧承光出来了。
人一耽溺进幸福,果然容易松懈。
几年没关注他的消息,都忘了已经到了牧承光出狱的日子。
泰安宾馆502室,周琮敲门。
门从内打开,是一个陌生男人。
“我叫伊自利,”男人自我介绍,“伊芸是我妹,牧图是我亲外甥。”
周琮懂了。
牧图是被他设计,送进了监狱。
纪淮晨是伊自利绑来的。
小朋友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周琮看向沙发上端坐的男人:“你给他喂了什么?”
“一点睡觉的药,”牧承光苍老许多,油腻感十足,“免得他哭哭闹闹。”
门被伊自利关掉。
周琮唇角提了下:“条件。”
牧承光下巴一抬,示意道:“喝了它。”
旁边的茶几上摆了一只纸杯,里面装着未知的液体。
周琮目视着他,神色未动分毫,握起那只纸杯,一口饮尽。
“哈哈哈,”牧承光大笑,“你就这么干脆,问都不问,直接喝了?”
周琮没跟他废话:“这是我愿意跟你谈的诚意,放了他,是你配和我谈的资格。”
牧承光扬眉:“你就一点都不怕。”
“你的事业是我毁的,你和你的儿子是我送进监狱的,”周琮波澜不惊,“绑纪淮晨,不过是想要挟我过来,我来了,小人质就该放了。”
牧承光:“我要是不放呢。”
周琮情绪淡淡:“你该知道外面都是我的人。”
牧承光眼中浮出欣赏:“那我放了他,岂不是不保险?”
“深城是我的地盘,”周琮说,“你既然选在这儿,一是知道没时间跑,二是证明你想要的,在这间屋子里就能实现。”
既然达到了目的,还怕什么保不保险。
“......”
牧承光不由得惊叹:“你这心思缜密的,让人不愿成为你的对手。”
说罢,他摆摆手,伊自利拨通宾馆内线,唤来服务员,将纪淮晨送了出去。
外面有周琮的人,只要出了这个门,纪淮晨便不会再有危险。
牧承光知道这点,如果不放纪淮晨,他想要的,周琮不会让他得到。
周琮眼风掠过,漫不经心:“帮我通知他姐姐,让她安心。”
牧承光饶有兴致:“都这种时候了,还在担心我女儿。”
“行了,”周琮不耐,“条件,要我的命还是怎样。”
“我对你的命、任何人的命,都不感兴趣,”牧承光说,“但我喜欢看一个人从巅峰,掉到谷底的狼狈,尤其是你这种天之骄子。”
周琮还站着。
某一刻,他闭了闭眼,视野中一片恍惚,仿佛一阵浓雾刮过,蒙蔽了他清晰的视线。
牧承光说:“我如日中天的事业被你毁了,你让我活的像条丧家之犬,连我的儿子都没有放过,我牧家被你毁了,这掉进地狱爬不出来的感觉,你也尝尝吧。”
周琮感觉到了自己的不对劲。
是他喝下去的那杯东西。
他神识开始涣散,思绪无法集中,似乎还有幻觉。
牧承光一直在说话,只是声音渐渐远离,轻的,快要成为微弱的背景音。
就在这时。
周琮朦胧的视线里,好像出现了许枝俏的影子。
一个小版的许枝俏。
一个还没长大成人的许枝俏。
跟他在许枝俏相册上看见的一样。
周琮嗓子嘶哑:“宝宝。”
然而那个小小的许枝俏被捆住,她在挣扎,在哭,两只细嫩的手腕被粗糙的绳子磨出了血。
周琮瞳孔一缩,踩着跌撞的步子过去,惊慌失措道:“谁把你绑这里的,你别动,我来给你解开。”
他身形不稳,双膝跪在那里,努力寻找绳子的结。
“许枝俏”在跟他哭。
周琮心快疼死了,俯下头去,用牙齿撕咬绳结。
他嘴巴出了血,可周琮顾不得,他想尽一切办法,在最短的时间内把绳子解开。
“许枝俏”举起两只流血的手腕:“好疼...”
周琮眼眶淤红,避开她受伤的腕,轻轻吹着痛处,哄道:“不怕啊,我送你去医院,你别怕...”
话没说完,“许枝俏”忽然消失。
周琮懵了。
他环顾四周,压根没有许枝俏的影子。
“宝宝?”周琮甚至忘记他还跪着,仓皇又狼狈地巡视,“宝宝...”
半空中似有若无的一道声音:“你伤害了她。”
周琮心脏被刀割了下。
那道声音又说:“你害她差点死掉,你不内疚吗?”
“......内疚?”周琮垂着脑袋,彷徨,“我怎么不内疚,我内疚,我后悔,我很痛苦...”
痛苦了很多年。
那道声音打断他话:“那你不想弥补吗?”
周琮抬头,在半空寻着声音的主人。
忽然,他手里多了一柄森凉的东西。
周琮低眼。
那是一柄匕首,匕首淬出阴凉的寒光。
“拿起它,”声音指引着,“割到你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