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几句话,郑端当时就是一激灵,霍地站了起来。
这振聋发聩的问题,是很多年前那个人问过的,当时的自己少年义气,被他深深折服。
这熟悉的字体就在眼前,郑端差点儿没控制住情绪。
知府张景和县令刘谙吓得齐齐回头,议论声止住,两个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郑端稳了稳心神,若无其事地坐下,看着那落款摇了摇头。
这个名字……略有些离谱了。
他镇定地将信笺收起,问道:“赵老六是谁?”
按察使刚才一直未发话,刘谙心里很是没底,这会儿大人突然发问,刘县令赶紧回答。
“赵老六就是那嫌犯杜春枝的丈夫。”
郑端大为诧异,“他成婚了?”
“女的刚和离,两个人就拜了天地,不仅如此,他们还认了个干闺女呢。只是老婆和孩子都是王仁一党,他也不见得无辜,反正跑不了他个卖小豆腐的。”
张景也站起身,笑着说道:“下官见过这个赵老六,他是宋家村摇橹的,刚瞧见他的时候,恍惚间我还以为是那位。后来一看他老婆,黑得要命又粗俗不堪,若是那位,怎么可能找这样的媳妇。”
郑端心里暗笑,对张景的话不置可否,张景小心道:“大人,是否提审杜春枝一家?”
提审?郑端心道:难不成还让你见他一次?有我在这儿,绝不会让他出现在公堂上。
张景不是说,“恍惚间以为是那位”,他已经恍惚过一次,不能再恍惚了。
郑端问:“张知府,一个摇橹的村民,怎么入了你的眼?”
张景尴尬地笑笑,当然不能说出真正目的,“今年的龙舟赛安排在青云县,下官去了那边,恰好遇到的。”
他滑不留手,郑端便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们刚才说,宋家村里正,还有村里的秀才都来了?”
“回大人,他们执意要跟来,妄想为杜春枝脱罪,真是一群刁民!”
按察使郑端淡淡瞥了他们一眼,“将宋家村里正和秀才带上来。”
衙役赶紧出去带人,张景小心翼翼道:“大人,杜春枝一家是否一并审问?”
郑端睨他一眼,张景连忙给自己找补,“下官失言,郑大人自有定论。”
不多时,宋怀瑜和宋如松被带了进来。
郑端道:“宋里正,杜春枝是宋家村人,有无可能替王仁做事?”
“大人,绝无可能!杜氏在宋家村十多年,极少出门,别说杨柳县,连我青云县的县城都没去过几次,怎么跟王仁勾结?”
县令刘谙觉得自己被质疑,忙道:“大人,杜春枝一个多月前性情大变,从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农妇变得出手豪绰,这其中必有缘由。”
郑端冷笑,“你觉得是那王老财找上了她?”
秀才作揖道:“大人,学生斗胆为杜婶子辩上几句,那王老财私藏兵器,又目无法纪贩卖人口,他信任的手下,必定是身手敏捷的恶徒,一个年近四十的妇人能做什么?
“杜婶子的确性情有变,只是这件事是前夫宋垚想将她卖到王家为先,她这才豁出去闹了一场。”
“试问,杜春枝前夫宋垚,若不曾见异思迁做出丑事,杜婶子能跟他和离?和离之后,一个女人讨生活,不就得让自个儿变得泼辣?
“她做玩偶是祖传的手艺,王家的女儿又喜爱这个,往来之间是正常买卖,跟王老财本人有何关联?”
郑端点了点头。
“几位大人,猜测杜婶子是王老财同党的,是宋垚新娶的妻子,然而这仅是猜测,其中细节经不起推敲。其实想弄清楚很简单,将王仁带上来询问,立刻水落石出!”
这个突发事件,县令刘谙完全没有料到。
他之所以同意带上里正和秀才,是觉得知府和按察使根本不会见他们。
即便会召见,这小乡村的老里正和迂腐秀才也必定怕得要命,未必敢来衙门,更没胆子为杜春枝辩驳。到时候,怕是连话都说不出完整的一句。
他万万没想到,这两人不仅敢来衙门,他们还是两个宋大胆!自己巴巴地把人带来,他俩却拼命往回捞人!
刘谙生怕自己白跑一趟,赶忙说:“里正和秀才并不完全知情,不如将那柳氏叫进来,她所知更为详尽。”
按察使郑端望着堂下,“宋秀才,你说当如何?”
宋如松突然被点名,惶恐之中还带着雀跃,“大人,那王仁就在此处关押,他有没有青云县的眼线,是否与杜春枝有关系,审一遍不就知晓?”
郑端要的就是这话,他要保证赵老六的安全,就决不能让他站到堂前。一旦争执起来,那一位收不收得住脾气,还真不好说。
郑端望向秀才的眼神多了几分欣赏,“宋秀才说的有理,传王仁!”
接下来的事情走向,刘谙和张景完全控制不了。
刘谙是个芝麻官,在知府和按察使跟前谨小慎微,他是能接受的。可那宋如松是什么鬼?他仅仅是个秀才,按察使居然让他问话!
凭什么?秀才凭什么?
宋如松问王仁,“青云县有你的同党,你若现在招供,可保你家黄狗性命。”
经过几天审讯,王仁已被打得不成人样,但嘴还是硬的,“没有,青云县没有同党。”
“你说谎,明明是个姓杜的女人,她帮你在青云县行骗!”
王仁趴在地上,眼睛转了转,点头道:“没错,就是这个姓杜的!”
刘谙一听,立刻眉开眼笑。看吧,这秀才肚子里也没啥墨水,一通审问倒把杜春枝给折进去了。”
秀才义愤填膺,“杜氏替你经营茶馆,这地方鱼龙混杂,最容易传递消息。青云县前脚发生什么事,你后脚就知道得明明白白,我说得没错吧?”
王仁笑笑,还喷了口血,“既然被你们抓住了,那就是她的命,何必再问我?”
“可是,那杜春枝才二十多岁。”
“那又怎样?有本事你救啊,别说她二十,我家那两个还不到二十,不一样闹市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