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千秋跟人做过一个交易。
准确来说，是帮忙。
守在许真寺身边，陪他长大。
自己卡在金丹巅峰三十余年，觉着自己这辈子可能也就这样了。
试试家族秘法吧……反正也没事干……
嗯……这个新的我嘛，名字肯定不能变，身世随便编编就行，哎，也没办法，死马当活马医吧。
作为本体，他自然拥有另一个灵魂完整的记忆与情感。
老实说，这十几年的记忆，见到的风景、人物，可比他在奴灵教的时候好玩儿多了。
蓝天，白云，阳光，花香，鸟鸣……
这些日复一日，最常见的，都是他在残天大陆无法奢望的。
那些人的欢笑、信任……
这样的人生……
荀千秋……还真是羡慕你啊。
不过无所谓。
这些往后，都是他的崭新人生。
荀千秋看着眼前这个不过二十出头的少年。
如往常一般，摸了摸他的头，语调温柔轻快，“真寺啊……”
可那少年一把拍开他的手，上前一步，揪住他的衣领，眼中全然不见往日的平淡，竟有一丝淡淡的仇恨夹杂其间，闪着摄人的光。
“荀千秋呢？！”他大声质问，哪怕被他的亲生哥哥捅上一刀，也没有如此失态。
荀千秋稍愣，但很快又微微一笑：“说什么呢，我就是……”
“你不是他！”少年怒吼，眼中似乎能冒出火花，一字一句说道：
“把他还给我！”
那几近疯狂的偏执，令林恩都愣上几分。
……能感知到……
无比浓烈的情感，他的决心、愿望，他的一生追求，甚至他的苦难、情感，那无数无法宣之于口的话语……
袖中，一颗平平无奇的石头散发出微弱白光。
林恩身躯一震。
问心石
这个少年……
荀千秋被他眼底的气势惊住，眸光黯淡一分。
可他很快便恢复过来，依旧是那般和煦的微笑，与往日没有任何差别。
“我说了，我就是他。”
“我就是……荀千秋。”
话音落地的一瞬，足以撼动天地的龙吟响起，厚重的吐息喷出，宛若成千上万道利刃，将无数魔教中人化为齑粉。
他轻轻撇开少年的手，转而望向天空中，那位同样拥有紫色眼眸的女子。
“天芸殿下，还打吗？”
荀千秋语调轻快，甚至朝她眨了眨眼。
乐（yue）天芸冷笑一声，“阻挠我古厥教办事，不怕我灭你奴灵教满门？”
“哎呀呀。”荀千秋故作吃惊模样，但很快又嬉皮笑脸说道：“那乐圣女可真是替天行道，又干了一桩好事呀。”
乐天芸面色阴沉，却也拿他毫无办法。
“……”她悠悠叹下一口气，似是压抑着怒气，那轮血月缓缓汇入她体内。
最后的眸光望向李纱雪的方向。
“看在慕容前辈的份上……”她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感，似有一丝担忧，又有一分庆幸。
“罢了，走吧。”
“等一下！”
几乎是出于情感的本能，许真寺冲了过去。
母子二人之间不过相距二十米，却远得仿佛一道天堑。
少年的腹部在血月照耀后不再流血，似乎已无大碍，神情却是掩不住的疲惫与悲伤。
“……”女子望着他面庞。
分别的时候……还是个五岁的小娃娃呢。
如今长得这般高，修为不俗，只是实力跟心性嘛……
“呵。”她轻笑一声，“真寺啊……”
“母亲等着你。”
随着话语飘散在空中，乐天芸一行人的身影也逐渐消失在远方。
……
等着我？
他面庞染上几分不解，却又更快地被失落所替代。
母亲……哥哥……
或许少了我与父亲，于她而言无关要紧，还是说……会更加轻松呢？
还是这么没用啊。
他忽的消沉起来。
就连荀师兄也……
一直强撑着的意识终于溃散，他的身躯不可避免地向下坠落。
“真寺……！”
比李纱雪更快的，是一道蓝色的身影。
荀千秋几乎是下一瞬就接住了他。
他眼底的血色又逐渐消散，转化为那样深邃的、如海一般的蓝色。
跟昨日没有任何区别，但李纱雪知道，他不是他。
三只庞大到足以摧毁一切的凶兽被他收入御兽图，而他回望，无比自然说道：“都别傻愣着看我啊，如今宗门危机解决，不应该办第二届联欢晚会好好感谢我吗？”
……
就连语调都没有丝毫变化，刚刚发生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场梦境。
见众人都沉默不语，荀千秋眼底浮起一丝狠戾。
左右都是他，有什么区别？！
这群人实在不识好歹，以他如今的实力，不如将所有人的灵魂记忆篡改……
“我劝你，最好不要。”
林恩冷冷说道。
荀千秋一惊，与那双空灵通透的眸子对上。
所有的想法在全力催动的九窍玲珑心面前都无所遁形。
“虽说如今你已跻身元婴……”林恩眸光森然，眼底流露几分不屑，“真要打的话……就算有那条龙，也不见得能赢过我。”
一滴冷汗从荀千秋脸颊滴落。
林恩……
他眉头紧皱。
玄天大陆年轻一辈第一人……
玉权衡的威压，曾亲身感受过，可现在看来，远不及林恩一半。
哪怕是当年的慕容泪，恐怕也……
他很快回以一个礼貌的微笑，摇摇脑袋说道：“林首席说什么呢，我得带真寺去疗伤了。”
“你不能带他走。”李纱雪出声拦住，神色凝重。
“把他交给我。”显然并不信任如今的荀千秋。
在林恩的注视下，荀千秋内心骂了无数句脏话，可还是咬咬唇，将许真寺放入李纱雪怀中。
他扬起灿烂的笑容，“真寺交给李师妹照顾，我自然是放心的。”
“……”李纱雪接过许真寺，他的身躯很轻，衣服被鲜血浸湿，看起来有些惨淡，苍白的面孔上，眉毛如往日一般紧皱，似乎坠在无尽噩梦中。
今日……对他的打击应该很大吧。
这时，许紫棱来到众人身边。
“千秋，与我走。”他转身，示意荀千秋跟上。
“知道了掌门。”他瞥上一眼昏迷中的许真寺，跟上了许紫棱的步伐。
乐天芸……许爻音……许紫棱……
什么都不让真寺知道的话，他会很可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