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冷漠招待
松树林中，两棵大树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朝孙必振四人走来。
这两棵树，一棵不是松树，另一棵，也不是松树。
不是松树的树长得奇形怪状，它们的叶子像人手，树干似乎裹着一层布，它们走的越近，伪装幻术的破绽就越多。
孙必振定睛一看，居然轻易看破了对方的伪装：这哪里是树，分明是两名披挂整齐的弓箭手，他们穿着做工粗劣的迷彩服，各自拎着一把复合弓，脸上抹着灰绿色的油彩。
眼看二人走近，孙必振从魔术口袋里抽出公平之矛，将召潮司和孙露红护在了身后，但李世界并没有展露出防御姿态，他朝两名“树人”招招手，喊道：
“喂！豆苗城的斥候啊，我们是游客！Visitor！traveler！不是invader！”
听到李世界的喊话，两个弓箭手走了上来，他们小心打量着李世界等人，心里也犯怵。 一个眉清目秀的鲛人，一个戴般若面具的小孩儿，一个手握长矛的断臂男，还有一个脏瘦的道士，这四个人站在一起，谁看了不犯迷糊？
虽然两人道行尚浅，看不出四人当中有三人都是大祭司，但他们好歹分得清高低，知道孙必振握着的公平之矛是把神兵利器，能有这样的法器傍身，足见这四人绝不是凡人。
为首的弓箭手收起复合弓，咳嗽两声清清嗓子，自我介绍道：“四位好，我是豆苗城的探子，我是神农下雨，这位是我的胞弟，叫神农深耕。”
既然哥哥说话了，神农深耕也放下武器，朝李世界点了点头，随后悄悄凑到了神农下雨身旁。
“哥哥，这道士看着好瘦，莫不是圣三一的人呐？”神农深耕小声问，他自以为声音够小，却不知道李世界三人——除了并非大祭司的孙必振——听的一清二楚。
“我看不像，圣三一哪会这么堂而皇之、大摇大摆？依我看，他们多半是冲着呻吟公国去的，正是圣三一的对头！”
兄弟二人口中的圣三一，是一个以呻吟公国为信仰的密教；圣三一本是凡世最大的宗教，但在无光地狱之内，“圣三一”专指那些用一千五百年的忠诚换取长生的得炁者。
呻吟公国的秘密被世人知晓后，公国的主人招来许多活人，这帮人统称“圣三一”，具体为何叫这个名字就不得而知了。
“圣三一”的信徒可以轻易获得别人梦寐以求的长生，但作为代价，他们必须用一千五百年的时间效忠于呻吟公国，阻拦任何想要进入公国的活人，以及想要逃出公国的死人；这些人在公国外架设战线，不但阻挡活人进入，而且阻止死人逃出，无所不为、手段残忍。
由于密教信徒们口耳相传，通往呻吟公国的道路早已昭然若揭，大家都知道路，圣三一的信徒也清楚这点，因此，他们埋伏在前往呻吟公国的必经之路上，伺机攻击以呻吟公国为目标的人。
问题就出在这里：圣三一并不清楚哪些人是以呻吟公国为目的地的冒险者，哪些人是无辜群众。
豆苗城是前往呻吟公国的必经之地，但豆苗城同时也是无光地狱内最大的水陆码头，前来此地的人中，不只有以呻吟公国为目的地的冒险者，更多的是途径豆苗城的密教商贩；这些密教商贩是豆苗城的大客户，豆苗城的繁荣离不开这些商人，但圣三一才不管那么多——在圣三一的信徒看来，甭管你来豆苗城是做什么，只要你敢来，圣三一就敢杀！
正是如此，圣三一数次袭击无辜的商队，多次造成恶性流血事件；为了更好地发动袭击，圣三一的信徒甚至混进城内，暗杀商队的镖师，或者在食物里下毒，绑架商队成员。
投毒、绑架、暗杀，这些还只是圣三一卑劣手段的冰山一角！如此邪恶的行径很快搞臭了圣三一的名号，豆苗城城主也发下命令，豆苗城不欢迎圣三一，凡是圣三一的成员，均不得进城！
但圣三一并没有因此放过途径豆苗城的商队，他们无法混进城内，就开始派间谍渗透进城，然后变本加厉地大肆谋杀进城的旅客，一来二去，密教商贩们大都不敢来豆苗城做生意了。
得知情况后，城主神农甲大怒，他狠下心来，带领司农们围剿圣三一，将圣三一的势力排挤出了豆苗城周边，并放出话来：凡是圣三一的人，只要踏入豆苗城百里之内，格杀勿论！
神农甲放出这样的话，难道就不怕杀错人、败坏豆苗城的名声吗？
还真不怕，因为，圣三一的成员非常好辨认，具体来说，圣三一的成员有两大特点：
其一，凡是圣三一的成员，背后都刻着作为契约的地狱铭文，这铭文和大祭司身前的铭文不同，不是祝福，而是诅咒，只要背负这条诅咒，圣三一的成员就无法泄露呻吟公国起死人肉白骨的秘密；
其二，圣三一的成员大多非常瘦，其原因不得而知。
好巧不巧，李世界就非常瘦，瘦的皮包骨头！正因如此，神农深耕才会怀疑李世界等人是圣三一。
虽然神农下雨觉得李世界等人神情自若，而且成员各异，并不都像李世界那么瘦，看上去不像圣三一的人，但他也不敢轻易放行，只能退而求其次地说道：
“四位，我们兄弟二人是遵大司农之命守卫豆苗城，我看四位不是寻常商人，如果想去城里，我们需要先知会城主，得到他老人家的首肯后，我们才好放您各位进去。”
神农下雨的话意思很明确：我们就是按规章办事，知道你们厉害，咱们谁也别为难谁。
李世界当然听得懂神农下雨的话，他笑着点点头，“那好，我们就跟你们一起进城吧！咱一起去见神农甲。”
神农下雨一愣，不知作何答复，他的意思本是让李世界四人在此等待，等到城主首肯后再来通知他们进城。
但李世界何许人也？他怎么肯乖乖待在这里等人？只一句话，李世界就让神农下雨进退两难了：说同意吧，相当于变相地放四人进城了；说不同意吧，李世界似乎也没有提出过分的要求，不答应显得他不近人情。
思索良久，神农下雨还是没有主意，这时候，神农深耕凑了上来，小声道：“哥，要我说，你带着他们慢慢走，我先一步跑回城里，赶在他们进城前把城主带过来，这样不就行了吗？”
神农下雨眼睛一亮，朝弟弟竖起拇指，“好样的，聪明！我们就这么办！”
神农下雨扭过头，又故意咳嗽两声，解释道：“那好，四位就跟我走吧，我弟弟深耕先去城里叫城主来亲自迎接，以彰显我豆苗城热情好客！”
李世界倒也乐得如此，反正他们四个行得正，没有什么阴谋见不得人，只要能尽早进城，管他是谁来迎接呢！
“那好，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走吧！”李世界笑着一抬手，“请带路！请！”
话音刚落，神农深耕背起复合弓，头也不回地朝远处跑去。
“嘻嘻，我弟拉弓射箭没个准头，但跑步还是可以的，这速度，应该能及时喊来城主！”
神农下雨得意地想着，慢步朝前走去，但没走出几步，就被李世界四人甩在了后面。
李世界一边走，一边回过头招手道：“喂！小兄弟，你走路快些点！我们认得路，就先走一步啦！”
神农下雨大惊，为什么这四个人走路的速度快赶上他跑步的速度了？他赶忙加快脚步追上去，呼吸急促，进而心烦意乱。
“莫非他们看穿了我们的计划？那也说不通啊，他们虽然走得很快，但是也没有我弟弟跑步快！”
其实神农下雨完全想多了，李世界四人走路就是这么快，要不然也不能两日两夜就横穿骤雨平原。
于是，以李世界为首、神农下雨为尾，五人在豆苗林内快速穿行，很快便来到了豆苗城的城墙外。
豆苗城建在豆苗林中央，城墙本身是由密植的参天大树构成，一条护城河环抱城池。
充当城墙的巨树之上，端着复合弓的弓箭手躲在树冠中，把守着护城河上唯一的一条吊桥，陆路和空路都有防备，就算有得炁者遁地穿行，巨木的根茎会将他们阻拦，照样进不了城。
巨木为城，深池阻隔，信臣精卒陈利兵而谁何，如有异教徒进犯，豆苗城就收起吊桥，乱箭齐发，外加农神的大祭司镇守城门，异教徒想要强行闯入城内，谈何容易！
孙必振是头一次来豆苗城，他举目望去，巨木组成的城墙有一处缺口，正对着吊桥，这就算是豆苗城的“城门”了。
城门内绿意森然，巨木林立，其中人影绰绰，看得出来，这是一处热闹的地方，甚至比全盛时期的简明镇还要热闹上不少。
“哇塞，没想到人类居然能在无光地狱里建立这样大的城市，真是厉害！”孙必振发自内心地赞叹道。
听到孙必振的话，神农下雨得意地扬起头，“那是！我们司农世代种树，大种树，种大树！只要有大树保护，地狱里的妖邪就进犯不得，更不要说那些诡谲幻象了！”
这时，城门内突然传出悠长的唢呐吹奏声，一抔人马穿过城门，踏过吊桥，直奔四人而来。
看见来者，神农下雨赶紧迎了上去，加入了队伍，队伍当中正有神农深耕，看来这些人就是他喊来的。
队伍的成员大多是弓箭手，也有人拿着长矛，但这些人的打扮大多无二，都身穿迷彩，脸上画着灰绿色的油彩。
但为首之人却大不相同，孙必振朝此人看去，内心暗道：“这人一定就是神农甲了！不得不说，和神农丁好像啊！”
为首的男人大概四十岁上下，中等身材，穿着背心短裤，一副市井之人的面相，乍看上去并没有任何特点，只觉得平平无奇；但孙必振用观炁的法术细看去，发现此人身上盘绕着强烈的褐色炁，炁之浓郁，几乎赶上了作战时的李世界。
不用说，这男人就是豆苗城城主，神农甲了。
神农甲看着李世界，笑了笑，用高而尖的嗓音问候道：“大圣李世界？好久不见，你还没死呢？”
这问候可算不上客气，孙必振不明所以，李世界却知道对方这么不客气的原因：
众人皆知，李世界是第一个进入呻吟公国的大能之人，虽然泄露通往呻吟公国之路秘密的人并非李世界，但众人都以为是李世界泄露了天机，这个泄密的“骂名”，李世界不背都不行，对此他倍感无奈。
原本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误会，但圣三一到来后，这误会可就闹大了——豆苗城憎恶圣三一，考虑到这帮人是被李世界“引来”的，神农甲对李世界也没什么好感。
尽管神农甲很不客气，李世界还是笑脸相迎，拱手说道：“神农甲，多年不见，这次来也是受人所托，有劳你迎接了。”
神农甲才不会对李世界说客套话，冷哼一声，眼白滴溜溜地转动。
“这三位你或许不认识，我来介绍一番……”
出于礼貌，李世界想要介绍孙必振等人，但神农甲冷然摆手。
“介绍就免了，真当我是来迎接你们的吗？我是来搜你们身的，得豆，拿叶子来！”
孙必振朝神农甲身后看去，却发现站在神农甲身后的几人，他此前都见过。
站在神农甲身后的总共六人，除了神农下雨和神农深耕两兄弟，其余四人正是孙必振此前在神农丁那里见过的四名司农：神农种瓜、神农得瓜、神农种豆，还有神农甲使唤的神农得豆。
神农得豆似乎没认出孙必振，这也难怪，上次见面时间很短，主角也不是孙必振，而是李德；最主要的是，孙必振当时还是两条胳膊，几天不见，他已经断臂变成了残疾人，也难怪对方认不出来。
虽然没认出孙必振，神农种豆似乎认出了召潮司，他朝神农甲低声说了些什么，神农甲点点头，从神农种豆手里接过一片颜色古怪的叶子，朝李世界喊道：
“李世界，我的探子这么大费周章前来报信，我就亲自来了，但我不会为难各位，规矩就是规矩，几十年来没变过：不准带肉进城，谁带了肉，现在赶快交出来，我派人处理掉。
如果现在不交，一会儿进了城才被我搜到，那可就是瞒报了，必有重罚！”
李世界回头看了看孙必振，“小孙，你没带什么不该带的东西吧？”
“没有啊。”
李世界露出狐疑的表情，指着孙必振的脑门问道：“可是，我咋感觉你的魔术口袋里好像有炁在流动啊？你确定没装什么不该装的？”
孙必振想了想，笑着答道：“我知道了，那一定是鲛泪的炁，我这一路上又没有买过东西，哪里来的肉啊？”
孙必振没有任何理由撒谎，李世界于是点点头，扭头朝神农甲拱手道：“那好，您搜身吧，我们没什么好上交的。”
“不行，虽然我现在就能搜，但规矩就是规矩，搜身不在城外进行，进了城，我们才算主人，才有搜身的权利。”
神农甲一口一个规矩，看得出来，此人属于是那种墨守成规的保守之人。
“几位，进城吧，我可说清楚，进了城再被搜出肉来，那就不是道歉能解决的了！”
李世界不放心地又看了孙必振一眼，但孙必振并没有当回事，甚至没有伸手去魔术口袋里试探一下，而是自信地点头道：“放心好了，我真没乱带东西。”
李世界再度点头，跟在神农甲的队伍后面，朝豆苗城走去。
孙必振不知道的是，他马上就会为这股自信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