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吞吞袋鼠
说罢，李世界在孙必振背上用力一拍，一股檀香味的炁涌进了孙必振体内，敞开了他的炁脉，洞开了他的双眼。
孙必振开始不由自主地施展观炁之术，在他眼中，原本精致的叉烧肉，顿时变作一团扭曲的疣状血肉，腐烂的物质粘在血肉上，有黑有白，有青有红。
黑，是结痂的血块；白，是发霉的菌毯；青，是抽动的血管；红，是蠕动的血肉。
叉烧肉的香气一成不变，外观却变得惨绝人寰，孙必振看着那团作呼吸状的肉团，吓得闭上了眼睛，他仍止不住地流口水，但他内心厌恶这种感觉。
“该死！这东西有够瘆人！”孙必振骂道。
李世界哈哈笑道：“看到了吧？你猜这东西为嘛叫做腹痛之屋？就是因为前来此地的人多半忍不住诱惑，进食了此地的腐烂血肉，因此腹痛难忍，甚至有人因此丧命！
行了，睁眼吧，我收回炁了。”
孙必振这才睁开眼，远处，香喷喷的叉烧肉还是那么诱人，但孙必振完全没兴趣了。
“对了，我事先提醒各位，关于腹痛之屋的本质，各位不要多嘴去给吞吞兽说。吞吞兽不知道腹痛之屋的本质，它一直在食用腹痛居屋的血肉，如果它停止进食，这腹痛之屋可能会蓬勃生长，进而侵蚀骤雨平原，那样一来就糟了。”
说罢，李世界带着三人朝腹痛之屋走去，很快来到了屋前。
在“叉烧肉”的下方，有一处一人高的孔洞，孔洞之中飘出异香，隐约有嘁哩喀喳的啃食声从中传来。
孙必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问李世界道：“大圣，我们就在这地方休息？合适吗？”
“有嘛不合适的？放心好了，吞吞兽挺好说话的，如何跟它打交道，我门儿清！”
说着，李世界从袖子里摸出反坦克撬棍，高举过头，撬棍在李世界的道法之下发出耀眼光明，李世界就举着发光撬棍，从容走进了孔洞之中。
孙必振蹑手蹑脚地跟在后面，他生怕掉队，但召潮司站在他身后，拍拍他的后背。
“我在呢，放心好了。”
孙必振回头朝她笑笑，鼓足勇气继续前进。
孔洞通往腹痛之屋内部，越深的地方就越宽敞，借着撬棍的光芒，孙必振上下打量这叉烧肉隧道，这弯弯绕绕的隧道中满是巨大齿痕，亦有抓挠留下的痕迹，整个隧道似乎是由某种生物啃咬形成的，就好像有一条巨蛇沿途吞食叉烧，深入，深入……
走着走着，不知为何，周围的温度突然变高了，孙必振开始流汗，他忍不住擦了把汗，却听到李世界警告道：“别擦汗。”
“为什么？我热的慌啊，满脸是汗，都快看不清路了。”
“别擦就是别擦，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李世界侧过脸，孙必振清楚的看到，他脸上也布满汗珠。
孙必振惊讶于李世界身为大祭司也会流汗，当他转过身，看向召潮司和孙露红时，更觉得奇怪了。
召潮司脸上也布满细密的汗液，这是很不科学的，毕竟鲛人生活在洼地里，根本没有汗腺；至于孙露红，她戴着面具，面具上居然浮有一层液滴，似乎是汗，但这根本说不通！孙露红是一具骷髅，怎么可能流汗？更何况这些“汗”浮在了面具表面，这就更加不科学了！
“孙露红，你也流汗了吗？”孙必振忙问。
孙露红点点头，“好像是呀，爸爸，我也热得慌！”
孙必振立刻意识到，这些所谓的“汗”绝不是正常的汗液，但究竟是什么，他也说不清楚，考虑到李世界警告他不要擦汗，那多半是有用的东西。
随着四人逐渐深入，隧道的直径渐渐加大，最终达到了直径五米，异常宽阔，很快，他们来到了隧道尽头。
李世界停下了脚步，抬手示意孙必振停下，探头左右看了看，低声道：“依次跟我进去，不要闹出动静。”
其余三人都点点头，跟在李世界身后依次前进。
四人进入了一处空旷的大厅，大厅里摆着各种坑坑洼洼的叉烧器具，有碗有碟子，无一例外都大的出奇，碗和碟子都能装的下一头成年牛了。
大厅的墙壁似乎是被啃出来的，很不平整，也没有涂抹墙灰，完全是一副粗制滥造的样子。
孙必振谨慎地打量着大厅内的肉质器具，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弹簧收缩般的高频声音，等他回过神，吞吞兽已经站在了他面前。
孙必振顿时汗如雨下，一半是因为热，另一半则是因为恐惧。
吞吞兽形如袋鼠，但是格外巨大，比一米七九的孙必振还要高出一头，它的头颅形状和普通的袋鼠无异，只是，除了耳朵之外，头颅上没有其他五官，没有眼睛，鼻子，嘴巴，也没有别的东西，仅有一片毛茸茸的空白。
虽然这些器官没有长在脑袋上，吞吞兽却另辟蹊径，将这些器官移到了腹部：在吞吞兽的腹部，一张长满尖牙的巨口取代了袋鼠的大口袋，巨口之中伸出一条长长的、粉红色的舌头，舌头像蜗牛的躯体一样蠕动，舌尖上长着一对小小的眼珠。
孙必振大气不敢喘，面对吞吞兽，他下意识地使出观炁的法术，在吞吞兽身上，他看见了纯白色的炁，这种炁他此前没有见过，但孙必振猜测，这种炁应该象征着口腹之欲。
至于孙必振这么想的原因……原因还用说吗？吞吞兽就是一整个大写的口腹之欲！
吞吞兽长着眼珠的长舌盘绕在孙必振面颊旁，它静静看着孙必振，过了五秒，长舌在孙必振脸上乱舔一番，将孙必振脸上的汗舔了个一干二净。
“咸！咸！”
吞吞兽兴高采烈地喊叫起来，它又蹦哒到李世界身旁，舔掉了李世界脸上的汗，然后是召潮司和孙露红。
吞吞兽舔完汗液后，热浪瞬间消失了，孙必振惊讶地看看自己的右手，六指不住地抽动，手指尖上徐徐渗出一些微弱的黑炁，孙必振又回过头，看看李世界，李世界身上的黑炁渐渐隐去，虽然线索有限，但孙必振还是猜到了四人出汗的原因。
“大圣，这热浪、这些汗，都是您整出来的吧？”孙必振问道。
李世界倍感惊奇地看了孙必振一眼，他没想到，孙必振居然有如此敏锐的洞察力，点头承认道。
“不错，你看出来了？我用了沸腾咒。
这沸腾咒，是沸腾司的本命咒，按理说是不外传的，但我跟他很熟，所以我也学会了这招。这个沸腾咒能把人体内的炁以汗液的形式逼出来，当然，我只用了不到一成的功力，顶多让你们发发汗，不会危及性命。
为什么要让你们发汗呢？只因为，吞吞兽这家伙成天在腹痛之屋里待着，吃烂肉饮臭血，它倒是欢的不行，但这里既没有盐也没有胡椒，时间久了，它总想要舔些咸咸的东西，只要让它舔一些汗，它就很温顺、很好说话了！嗯，就是为了这个！”
孙必振点点头，他知道李世界是一片好心，但这个过程未免有些太吓人了：被吞吞兽舔脸的时候，孙必振险些又被吓昏过去。
舔完众人脸上的汗液，吞吞兽用短短的手爪挠着嘴巴上方的毛团，开心地喊道：“好！好！咸就是好！咸就是好！”
随后，吞吞兽又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堆奇怪的话，这话，就连李世界都听不懂，但孙露红却听懂了。
“爸爸，它说它喜欢我们的礼物，我们可以待在这儿了。”孙露红翻译道。
“你还听得懂袋鼠的话？”孙必振惊喜地问。
“嘿嘿，袋鼠也是鼠，我能听懂一点点。”
孙必振又看向李世界，李世界肯定地点点头，“小红翻译的不错，看得出来，吞吞兽很高兴，我们今天就在这里休息吧，吃好睡好之后再出发。”
没想到这大袋鼠看着骇人，实则是个温顺的动物！真是袋鼠不可貌相……
吞吞兽没有理会李世界，李世界或许认识它，但它并不记得李世界，它毕竟是个袋鼠，没有人类的智力。舔完汗液后，它蹦蹦跳跳地跑到大厅的边缘，开始啃食大厅的叉烧墙壁，发出咔嚓嚓的进食声。
吞吞兽一边吃，腹痛之屋一边野蛮生长，二者的速度不相上下，足见李世界之前没说错，如果吞吞兽不再进食，腹痛之屋很可能无限生长，最终侵蚀整个骤雨平原。
看到这一幕，孙必振突然记起腹痛居屋的本质，想到吞吞兽狼吞虎咽的多汁叉烧实则是腐烂血肉，一股呕吐的欲望涌了上来，但他牢记李世界的警告，没有露出反胃的表情，只是撇过头去，不敢再看了。
“唉，要是这大袋鼠知道自己在吃什么，肯定会吐得稀里哗啦的，我还是少多嘴吧！”孙必振如此想到。
吞吞兽却不管孙必振怎么想，它正在狂暴进食，一边吃，一边喊麦般唱着歌：
“香啊！我就是造！
狂吃！我不睡觉！
叉烧！往嘴里搞！
爽食！这味正好！”
吞吞兽吃的正欢，孙必振却伸出右手，朝吞吞兽指指点点，问李世界道：“大圣，这贪吃大袋鼠是怎么成为大祭司的？莫非动物也能炼炁吗？”
“理论上，任何生物都可以炼炁，这又有什么奇怪的？”
“可是，它毕竟只是一只袋鼠啊！它是跟谁学的呢？”
李世界悠然回答：“人有人的导师，袋鼠当然有袋鼠的导师喽？你管那么多干嘛？吞吞兽又没招你惹你。”
“我就是好奇嘛……”
李世界颔首一笑，“小孙呐，你要搞清楚，好奇心是无光地狱之内最昂贵的奢侈品。”
大圣李世界都这么说了，孙必振也只能点点头，不再追问了。
“咱们找地方休息吧，这居屋有吞吞兽罩着，谅谁也不敢袭击咱！”
李世界左右看看，走到一只“盘子”里，将发光的撬棍插在盘子中央，叉烧形成的盘子顿时蠕动起来，但很快恢复了平静。
借着撬棍“台灯”的照明，李世界盘腿坐在了盘子里，朝孙必振他们招招手。
“都来坐下，看吞吞兽吃得欢，我也有些饿了，我们也吃些东西，吃饱再睡不迟。”
说着，李世界从道袍下方掏出了许多吃食，有蜜瓜、橙子、菠萝、山竹、榴莲、大西瓜以及各种孙必振叫不上名字的奇异水果。
听李世界一说，孙必振也觉得自己饿得慌，他走到“台灯”旁，坐到李世界对面，开始剥橙子吃。
剥橙子时，孙必振突然发觉，李世界拿出来的吃食都是水果，没有一点荤腥，莫非李世界是道士，不吃肉食？怀着这个疑问，孙必振问道：
“大圣，我看您带的吃食都是水果，我没有挑食的意思，我就是好奇，您是只吃素食吗？”
李世界抱着带皮的大西瓜啃了一口，他只吃西瓜皮，不吃西瓜瓤，抹了抹沾满汁水的脸，摇头道：“非也，我啥都吃，当然也喜欢吃肉，但是豆苗城不允许携带肉食，所以我提前把肉食都扔掉了，避免惹出麻烦来！”
孙必振完全没听懂，但他饿极了，不想再浪费时间，狼吞虎咽地吃了许多水果，随手将果皮丢在了地上，孙露红看见了，也有样学样地把果皮丢在地上。
“不好，这不文明的行为被女儿学去了！这怎么行？”
孙必振刚想把果皮捡起来，吞吞兽却闻着味儿就蹦了过来，用长舌头将地上的果皮卷进了口中，囫囵吞了下去。
“那是果皮！不能吃！”
孙必振连忙大喊，但吞吞兽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它舔了舔嘴唇，评价道：
“不咸，不甜，不好！不好！”
看来果皮确实不好吃，吞吞兽摇摇头，蹦哒着跳开了。
这一下，孙必振反倒来了兴趣，他在水果堆里翻找一番，用炁护住皮肤，单手托起一个大榴莲，朝吞吞兽走了过去。
看见这一幕，李世界急了，丢下西瓜喊道：“孙必振！你要干嘛？！”
孙必振笑道，“我看看吞吞兽吃不吃榴莲。”
“别胡闹！赶快过来！”
李世界站起身想要阻止，但已经太迟了，孙必振抬手将榴莲丢了出去，吞吞兽敏锐地嗅到了榴莲的气味，迅速转身，一跃而起，将大榴莲吞进了嘴巴，开始大嚼特嚼。
看见这一幕，孙必振哈哈大笑，李世界、召潮司甚至孙露红都紧张地站了起来。
当着四人的面，吞吞兽呲牙咧嘴地咀嚼，然后，居然把榴莲的果肉吐了出来，将榴莲皮嚼碎咽了下去。
孙必振大为不解，问吞吞兽：“大袋鼠，你怎么吃皮不吃瓤啊？”
吞吞兽舔舔嘴唇，伸出舌头，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孙必振，答道：“臭的，不好！不好！”
孙必振哈哈大笑，转身回到了盘子里，李世界冲上来，照着他的脑袋就是一记爆栗，捶的孙必振眼冒金星。
“卧槽你是真心大啊！喂吞吞兽吃榴莲？你怎么想的！”李世界教训道。
孙必振揉着头上的包，不好意思地笑笑，没有说话。
李世界闷不做声地坐回原位，啃着西瓜，不想再理孙必振，虽然他不害怕吞吞兽，但也不喜欢惹是生非，绝不会允许孙必振这样胡来。
或许是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召潮司主动开口了。
“我们所坐的这个盘子，莫不是用来炼药的器皿？”
李世界抬眼看了看召潮司，抹了抹嘴，笑道：“不错，这是用来炼药的，并非吞吞兽啃出来的，而是天然形成的神奇器皿，乃是腹痛居屋的一部分。”
“既然如此，那我们何不趁这机会，炼些灵药，留着路上用？要知道，居屋出产的灵药可比一般的灵药好上十倍百倍，说不定之后会用的到。”
“小潮，你应该知道，居屋能出产的灵药是固定的，就比如这腹痛之屋，它只能出产两种特定的药，碟子对应一种，碗对应一种，这两种药我倒是会炼，但是可要花点功夫，选择炼药，可就睡不成觉了。”
“没关系，你把药方教给我，我去炼就是。灵药这东西，不但是防身的宝物，也是无光地狱之中的硬通货，带些在身上，能少许多麻烦。”召潮司如是说。
这个建议倒是中听，李世界略加思索，点头称是。
“可以，反正我是不需要睡什么觉的，你要是乐意，咱就用睡觉的功夫炼些药，我出药材你出力，炼出什么都归你！”
“多谢大圣。”召潮司点头道。
召潮司居然会客客气气地道谢，这一幕属实看呆了孙必振。
李世界丢下西瓜，回头问孙露红，“小红啊，吃饱没有？吃饱了叔叔就要收拾了。”
孙露红答了句“饱了”，李世界于是将地上的果皮和没吃完的水果通通收进道袍，粗犷地用道袍下摆将地上的果汁擦干净，甩甩袖子，指了指盘子中央的发光撬棍，告诫孙必振：
“小孙，你就和小红待在这里，好好休息，不要远离撬棍，更不要捉弄吞吞兽！我和小潮去炼些药。”
“oK，您放心吧，我肯定不乱跑，也绝不去招惹那个大袋鼠！”
于是，李世界和召潮司遁入了大厅的黑暗角落，炼药去了。
撬棍的昏黄光芒之中，孙必振打了个哈欠，他看着吞吞兽遁没在黑暗中的身影，侧躺在了盘子里，困意袭来，孙必振这才意识到，自己早就困得不行了。
“待在这腹痛之屋里到也有好处，周围昏暗，不用担心亮晃晃的睡不着觉，还有这吞吞袋鼠站岗放哨，好不快活！”
孙必振自言自语，无光地狱内无有日夜，凡人在地狱里待久了，往往会生物钟紊乱、睡眠失调、压力倍增，好在孙必振暂时没遇到这些问题。
“爸爸，我怕黑。”孙露红凑到了孙必振怀里，哆嗦起来。
其实她不是怕黑，她就是想撒娇。
孙必振惬意地笑笑，搂住孙露红，闭上了眼睛。
很快，孙必振陷入了睡眠，惬意、深沉的睡眠。
当孙必振发出有节奏的呼吸声时，黑暗当中，吞吞兽转过身，牙缝中渗出油脂和肉沫，幻象一闪一闪，油脂和血交替出现，吞吞兽将尖牙合拢，似是在笑，缓缓朝睡着的孙必振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