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算是女朋友的人感觉挺奇怪的。
在树下相拥了一会儿后,终于有几只怪物壮着胆子靠近,所以我不得不停下来把它们杀掉吃掉。然后我们又花了一天时间往森林更深处走去,或许比我之前去过的任何地方都要深入。我们越往里走,周围灵魂的力量增长得越快,而且我意识到,即便我开始感觉自己实力悬殊,森林里显然还有更多危险在等着我们…… 嗯,我觉得这是一种恰到好处的谦逊感。当我感知范围内一个强大的灵魂用一种令人不安、类似鹦鹉学舌般的人类语言尖叫求救时,我们俩都决定离开,不去探究。
不过,我玩得很开心。我们都很开心。在过去的十天里,我们又去了森林四次,每次都是速战速决的一日游,让我获取更多力量。我想我终于达到了那种程度,只要斯凯或卡皮塔一靠近,我就能直接把他们的灵魂从身体里拽出来,瞬间杀死他们。不过,显然这有个大问题。
“你的攻击范围还是只有大概七英尺,对吧?” 佩内洛普确认道,咬了一口我们刚从街边小摊买的某种油炸糕点,嫌弃地皱了皱鼻子。
佩内洛普穿着很随意,或许比我见过的任何时候都随意,包括执行猎人任务的时候。她没有梳平时那种复杂卷曲的发型,而是把一头引人注目的长发编成了一条辫子,平日里总穿的裙子也换成了一条虽然仍很精致但明显休闲许多的长裤。我突然觉得她这身装扮的改变可能代表着什么,但我很清楚,以我的社交能力,还不足以判断其中的含义。
我们出来,我觉得这可能算是约会,但我们俩从来都没提过这个词。我说我 “算是” 有个女朋友,也是这个意思:我们也从来没这么称呼过彼此。佩内洛普总是很谨慎地说我们处于一种 “关系” 中,但从不明确这种关系到底是什么。当然,我对此没意见。我喜欢这样,而且我很确定她知道我的想法,这正是她这么描述的原因。正如我所料,我感觉自己在这种关系正式开始后,并没有做出什么改变。变化全在佩内洛普身上,比如只要我们独处,她就喜欢拥抱我或挽着我。同样,我喜欢这样。要是大多数人像她这样频繁地碰我,我可能会折断他们的一根骨头,但这更多是因为熟悉与否。我习惯了认为每个人都是威胁,我必须时刻提防自己,因为没人会替我这么做。有时候她突然拥抱我,我会瞬间陷入恐慌,但这种感觉很快就会过去。当我们在一起,我的本能平静下来时,我确实喜欢这种接触。
能用灵魂触碰她绝对是最棒的部分。不幸的是,这是我们不能在公共场合做的事,因为这可能会引起变形魔法师的注意,而且显然这个法术相当消耗精力,所以佩内洛普也没办法长时间维持。她也不想在公共场合把我们的关系表现得太明显,因为这种消息很快就会传到她未婚夫那里,给她惹麻烦。
“不完全是,但七英尺差不多。” 我告诉她,“你担心的是机动性。”
“确实如此。” 佩内洛普点点头,“斯凯和卡皮塔都知道你能直接杀死灵魂的能力。在公平、开阔的战斗中,即便你有瞬间杀死他们的能力,他们也很可能打败你,因为斯凯能待在你的攻击范围之外,从远处发动攻击。”
“而卡皮塔既能瞬移,还能用混沌魔法从远处攻击。” 我接过话,“没错,这是个问题。”
我们当然是用了静音泡泡来交谈,但这还是我第一次主动施展这个法术,而不是佩内洛普。动能力魔法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有些部分我觉得很自然,而有些部分却完全陌生。我喜欢制造幻象,特别是仅凭魔力就能产生声音和光线,但任何需要我改变世界中已有能量的法术,对我来说都没那么容易。静音法术就是其中之一,但鉴于它明显的实用性,我还是努力学习了。
“要是你能施展隐身术,我们或许就能伏击他们了。” 佩内洛普自言自语道。
“嘿,别说得好像这很容易似的。” 我抱怨道,“那个法术超级复杂。我没办法像静音泡泡隔绝声音那样完全阻止光线,因为那样只会制造出一个黑暗球体。我根本搞不懂隐身术。”
“实际上,制造黑暗球体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佩内洛普沉思道,“反正你能用真眼视物,而其他人都会失明。”
“这也出奇地难。” 我咕哝着,“单纯在一个区域内消除光线相当困难,也就是说你根本做不到完全消除。我猜你得让什么东西吸收光线?但没有实体物质的话这很难做到,而且魔法无法创造物质,至少动能力魔法肯定不行。我想理论上你可以制造一个能反射所有试图进入其中光线的穹顶,但人们在里面点根火柴就能破解。你得创造一个能单独阻挡特定区域内每个光源的法术之类的东西?至少,这是我的理解。”
“有意思。我知道几个动能力魔法法术,但我只是记住了结构,对理论一窍不通。不过这和我有限的知识相符。那样的话,你能不能创造一个法术,能随机地改变区域内所有光线的方向?这不会制造黑暗,但应该能让区域内的光线变得完全无法辨认。同样会让人失明,但不需要直接消除或转换能量。”
“哈。” 我思考着,“嗯,听起来肯定可行,但我可能没有足够强大的魔力,让这个法术的作用范围大到有实际意义,而且我动能力魔法还不够好,没办法自己创造法术。但我肯定会和罗文讨论一下。”
佩内洛普和我找了个地方坐下,是在一个广场的桌子旁,广场上大多是小吃摊和华而不实、毫无品味的装饰品。她把只咬了一口的油炸糕点递给我,我迫不及待地狼吞虎咽起来,然后她又去买了些别的,也分给我一半。在这种类似约会的场合,她总给我买很多吃的,这无疑更证明了她是真的爱我、懂我。
不过,因为我最近试着多做些自我反思,我注意到,那些促使我对喂我吃东西的人产生好感的本能,很可能和那些让我厌恶身体接触、难以信任他人的本能是一样的。最近我一直在想,我和别人思维方式差异如此之大,是因为我的成长经历,我的所谓 “天赋”(即便我很确定这个描述不准确,但至少能简洁地概括 “我所有那些怪异、疯狂、非人类的能力,而这些能力完全是因为我灵魂的特性”),还是因为我人类的那一面。这可能和我的成长经历无关,毕竟有很多孩子和我成长环境完全相同。和我相比,我的很多兄弟姐妹 —— 奇怪的是,我现在能毫无保留地把他们当作兄弟姐妹了 —— 看起来都挺正常的。也许是因为他们和琳相处的时间更长,但琳以前也和我一样,至少在她获得天赋之前是这样。罗文几乎一辈子都在街头行骗,虽然这比起乞丐确实好了那么一点点,但进步也不大。所以可能是我人类的一半或者灵魂的一半让我变成了现在这样。
最近我开始这样看待自己:仿佛是两个部分。这样定义自己并非什么愉快的事,毕竟其中一部分是我所厌恶的,但佩内洛普说得对,我还是得承认这一点。我的灵魂显然比一般人的灵魂要独立得多,能脱离身体独自行动,这很独特。但两者之间的联系依旧存在。我没法在身体睡觉时让灵魂保持清醒,无论吞噬多少灵魂,没有实体食物我就无法生存,而且无论我多么努力地试图与肉体的冲动撇清关系,都无法完全忽视它们。
当然,我能感觉到,如果灵魂的核心离开身体,我就会死。也许这并非彻底的死亡,但我已经知道灵魂离体后会怎样,而且我没理由认为迷雾观察者会对我网开一面。要是我死了,灵魂像其他人一样变得毫无生气,嗯…… 那就全完了。当然,也有可能我能以某种方式在没有身体的情况下独立行动,但考虑到没有哪种方法尝试起来不会冒着永久性的巨大风险,我实在不太想做这个测试。
“有点走神啦?” 佩内洛普问道,咬了一口她买的不明肉制品,看样子她觉得这东西还挺好吃。
“嗯。” 我应道,“我不能总让你一个人思考所有事,对吧?”
她听了轻声笑起来,因为嘴里还塞满食物,便礼貌地捂住嘴。咽下食物后,她接着说:
“嗯,说到这,我还真想到了解决你攻击范围问题的办法。” 佩内洛普一脸得意,“简而言之,我们得把战斗引到地下。”
“地下?” 我喃喃自语,思索着这个提议,“你是说像下水道那样的地方?我们怎么把他们引过去?而且斯凯难道不能直接冲破天花板吗?”
“不是下水道。” 佩内洛普解释道,“比那还要深得多。在市中心附近,下水道离地面太近,藏不住我们认为斯凯拥有的大量金属。你母亲说偷来给他的那些东西,他合理的用途只有两种。第一种是制造某种魔法超级武器,很多这类武器的设计方案倒是有,但都只停留在理论层面,因为制造它们所需的金属量很可能会引发感知事件。第二种可能性…… 也是我认为最有可能的,不幸的是,他可能在故意试图引发感知事件。”
“呃。” 我简单应了一声,“这听起来…… 很糟糕。”
佩内洛普耸耸肩。
“这和超级武器的实际效果差不多,只不过他对其的控制会少很多。不过,如果他想确保国王的死亡,他真正需要控制的只有时机和大致位置。以他手头的资源,我怀疑他在城堡下面建了个控制室,然后一次搬运一部分零件。他们不能一次性搬运所有东西,因为那样所有金属在运输过程中就会聚集在一起,从而过早引发感知事件。所以他很可能把那些分散的金属交给卡皮塔,然后卡皮塔趁国王在家时,一点一点地把金属瞬移到城堡下面挖好的储藏室里。一旦感知事件发生,城堡以及周围市中心的很大一部分都会被彻底摧毁,这几乎肯定会不仅杀死国王,还会杀死我们政府的绝大多数人。”
我缓缓点头,努力消化这些信息。其实我一直在想干脆不背叛斯凯了,毕竟我现在生活得挺好,不想惹麻烦。但感知事件?去他的。我这辈子一次感知事件都嫌多。
“你怎么确定这就是他们的计划呢?” 我问,“这听起来太具体了。”
“确定?” 佩内洛普耸耸肩,“我当然不能确定。但我又不是每隔一天就和他一起喝茶吃饼干。我做的生物魔法研究挺有意思,我觉得这确实开始让他对我有点好感了,但说到底我去那是为了接近他,了解他的思维方式。他满腔怒火,还很宿命论。看问题非黑即白。彻底清除市中心完全符合我所理解的他的行事风格,如果我处在他的位置,拥有他的资源,我也会这么干。”
好吧,真糟糕。
“话说回来,你的生物魔法研究进展得怎么样了?说实话,考虑到你们俩这么讨厌对方,我很惊讶你们还在继续合作。”
“其实我从来没真正讨厌过他。” 佩内洛普耸耸肩,“虽然我确实不喜欢他,现在也还是不喜欢。不过,我理解他,这让我产生了某种共情。而且我觉得他也开始意识到他现在依赖我了。我一直在努力满足他的要求,不过也出了些有趣的岔子。我试着用纯荷尔蒙的方法帮他长胡子,结果却让他的屁股长满了毛。”
我忍不住哼笑一声。
“这太好笑了。” 我说,“为什么不干脆…… 直接给他弄出一脸胡子呢?我很确定你帮我去掉过不少体毛,对吧?难道不能反过来操作吗?”
佩内洛普嘴角一扬,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你居然留意到了,我还挺意外的。” 她开玩笑道,“简单来说,我能做到,而且最后也确实这么做了。但这个过程得一个一个地催生毛囊。你可以想象,这相当枯燥又繁琐,所以我本想走个捷径。唉,艺术总是需要付出努力的。”
“哇,所以等我们去杀他的时候,他会留着胡子了?要是我还能清楚记得他长什么样,那场面可能会有点怪异。”
佩内洛普正要再咬一口食物,却又被逗得轻声笑起来。
“我喜欢你能在同一瞬间,既对他的进展表现出真诚的好奇,又能若无其事地讨论怎么弄死他,仿佛这两件事毫不冲突。”
“为什么会冲突呢?” 我歪着头问,“我对这事儿感兴趣是因为你在做,又不是因为我在乎他。你不是就喜欢聊这些专业的东西嘛。”
听到这话,她微微露出笑容,大口咬了一口食物,却没能掩饰住我的话让她因开心而泛红的脸颊。我喜欢逗她产生这些反应,打破她一贯的伪装。我应该多逗逗她。
可惜,我没能享受多久这份乐趣,就有个城卫犹豫着朝我们走来。我转头狠狠瞪向他,大概是因为我的危险感知信号以及我眼睛的缘故,他吓得一颤,脚步也短暂停了下来。我可太享受这一幕了。原因很明显,我他妈是真讨厌城卫。当然,部分原因是我大半辈子都活得像个罪犯,但不管我实际上是不是罪犯,都会被他们当成罪犯对待,受尽虐待。我跟这些人就没打过一次愉快的交道,也不指望今天会有什么不同。不幸的是,他还是鼓起勇气继续朝我们走来,所以当他清了清嗓子准备跟我们搭话时,我撤掉了静音泡泡。
“呃,午…… 下午好,女士们。” 这个卫兵结结巴巴地说道。
就那些明白自己工作可能涉及到对人拳脚相加的职业来说,城卫在实力等级里往往处于下游。理论上,他们的实力足以对付普通罪犯,但要是谁天赋更好或者技能更全面,就会去参军、加入圣殿骑士团,或者当个猎人。不过,作为城卫,危险评估是他们工作的一部分,所以几乎所有人都有某种基础的危险感知能力。
说这么多,其实就是想说 “见鬼,能把人吓着的感觉真好”。我就喜欢看穿着制服的人害怕,而不是其他人。我努力回想在这种情况下该摆出什么表情,最后决定露出一个凶狠的笑。
“有什么事吗,卫兵?” 佩内洛普亲切地问道。
“有个,呃,摊主让我来请你们换个地方,说你们打扰到他的顾客了。” 卫兵好不容易把话说完。
他一直盯着我,我也开心地回瞪着他。我的眼睛开始发干,但这很容易忽略。他不安地扭动着身体。这太有趣了!
“我们也是花钱消费的顾客,而且一直规规矩矩,既没吵吵嚷嚷,也没惹是生非。” 佩内洛普从容地回应道。
“而且,我只打扰到一个顾客。” 我纠正道,“又不是好几个顾客。”
佩内洛普瞪了我一眼,但这一眼顶多算是敷衍。
“维塔。” 她嗔怪道。
“怎么啦?” 我说,“这又不是我的错,我就安安静静地待着。但我们一坐下,那个人就一直对我们大惊小怪的。”
我头也不回,直接指向我说的那个人,广场上唯一一个同样拥有危险感知能力的家伙。他吓了一跳,赶紧转过身去,我脸上的笑容不禁又扩大了几分。
“维塔,别去招惹他。” 佩内洛普催促道,不过我能听出来,她其实也和我差不多觉得好笑。“卫兵,你肯定清楚,一个人无法控制别人凭借后天习得或天生的能力对自己产生的看法。你以这个理由要求她离开是不合法的,否则的话,你就能随意要求我们离开任何公共场所,不管我们当时在做什么。”
“不过要是他非要赶我们走,那就有意思了。” 我指出。
“维塔。” 佩内洛普又嗔怪了我一声,不过我看到她嘴角微微上扬。
卫兵清了清嗓子。
“呃,嗯,实际上,虽然这片区域与政府产业相连,但它实际上是私人所有的场地,由…… 共同拥有。”
我不再听他们的对话,因为我的特殊感知突然察觉到一件有意思的事。一个陌生的灵魂出现了,强大到立刻引起了我的注意。它似乎在搜寻着什么,当察觉到我时,像所有拥有危险感知能力的人一样,陷入了极度恐惧…… 但它没有逃跑或惊慌失措,而是毫不犹豫地径直朝我冲了过来。魔力在它体内涌动,它施展了一个习得的法术,不管这个法术是什么,似乎都对施法者的灵魂产生了影响。
“没事。” 我突然打断卫兵,“我们走。”
我给佩内洛普使了个意味深长的眼色,她立刻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我们俩站起身,我朝着最近的一条小巷奔去,打算甩掉跟踪我们的人。佩内洛普又施展了一个隐私法术,我很感激,因为我根本没法分心自己来施展这个法术。
“我很确定我刚刚感觉到有个审判官。” 她一施展完法术,我就告诉她。
“见鬼。” 佩内洛普低声咒骂,“好吧,甩掉他们。你有多大把握确定那是个审判官?”
“我不知道。六成吧?不管是谁,他们的灵魂强大到足以成为圣殿骑士,而且我比较确定他们对自己施展了某种灵魂魔法。” 我皱起眉头,一边迅速拉开与他们的距离,一边更加专注地观察他们灵魂上的变化,“也许是某种反灵魂魔法?用灵魂物质制成的,抵御灵魂篡改的护盾?我猜是这样。”
“这能挡住你吗?” 佩内洛普问。
“挡不住。我能把这人撕成碎片。你觉得我们该把他们引过来,设伏吗?”
佩内洛普轻敲着下巴思考。
“不。” 她最后说道,“我们离实验室太近了。尽量甩掉他们吧,要是能甩掉的话。”
我点点头,像公主抱一样抱起佩内洛普,拔腿就跑。她双臂搂住我的脖子,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把头靠在我头上。
“你早就知道如果让我甩掉跟踪的人,我就会抱起你。” 我意识到。
她咧嘴一笑。
“这可能在我的决策里起了点小作用。” 她承认道。
我想我也没什么好抱怨的。我们跑了一会儿,在那个审判官看到我们之前就成功甩掉了他。不过,我还是继续抱着佩内洛普,就因为我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