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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真真沉稳地说道:“大家手上拿着的,是我们客房部将要实行的一份员工绩效考核表,分为几个维度:仪容仪表、出勤率、礼节礼仪、工作主动性、学习能力、团队协助能力、业务技能等,以后我们客房部将进行民主化考核,大家在以上各维度的表现,每月由同事们相互打分,分数越高的人,次月越酌情减少客房清洁等任务。年度综合得分最高的人,享有优先升职的机会。”

那些平日里喜欢迟到早退的大姐们刚想要提出异议,方真真已经接着说道:“这个方案已经报得招待所管理层会议批准,本月起正式实施。对了,蒋副经理,根据这份方案,我们两个也参与考核。在管理岗位上的员工,日常业务的操作能力也不能退化。”

蒋萍顿时哑口无言,她心里骂着,想不到这个小丫头片子倒还有两下子!之前小瞧她了。

***

细心的陈闵明倒是注意到了招待所的这次岗位调整。上午九点多,他算准了冯雁差不多已经上班,就拎着一点零食点心跑到了前台,悄悄找到冯雁把点心递给她,并问道:“冯姐,你现在不在客房部了,我的长包房不会又被调回后楼吧?”

冯雁看见他问的这个的有点小心眼又有点傻气的问题,不禁咯咯地笑出了声来:“阿明,你瞎担心啥?当时给你调房,我也是报批过招待所领导的,你当我真敢胡来啊!放心吧,现在是你真真姐管客房部,她更加不会给你调回后楼。不过话说回来,阿明你现在买卖都已经做这么大了,你看你这大哥大皮夹克的,还会在意那点房费?”

陈闵明听罢心里松了一口气,也跟着开玩笑地装作一副很严肃的表情:“怎么不在乎?我呀,赚这点钱可不容易了,能省就省,新三年,九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陈闵明心想,冯姐你哪里知道,我那大哥大皮夹克都是为了充门面的,大哥大我买的二手的还花了一万多呢,心疼死我了!做买卖可真不容易!

冯雁随即被陈闵明逗得嘎嘎大笑。那时候还没流行‘爱笑的女孩运气不会太差的说法’,但冯雁的爱笑是招待所出名的,再愁眉苦脸的人遇到了她,心情都能变好一点。她仿佛心里永远都没有愁事。正好平日里陈闵明忙得不见人影,今天好不容易逮到他,冯雁决定八卦八卦:“我看你天天跟人家小彭儿凑在一起,经常在餐厅、在大堂吧聊啊聊,你俩聊啥啊这么热闹?”冯雁直觉般地感到这两个人有点情况。

陈闵明说:“哎,还能聊啥,我最近在恶补钢铁行业知识,找她帮我补课呗!人家彭工的钢铁行业知识很扎实。”陈闵明提到‘彭工’这个称呼时,特意加重了音调。最初同彭秋吃饭,就是方真真和冯雁攒的局,因此,陈闵明没打算太隐瞒冯雁。但至于后来彭秋怎么帮他介绍的燕钢一分厂供销科科长,又怎么帮他拿的批条,陈闵明可不打算告诉任何人。对他来说,那是绝对的商业机密。

冯雁斜睨陈闵明一张一本正经的脸,玩味地问道:“就这些?!”

看着冯雁这一脸八卦的表情,陈闵明才恍然大悟,她关心的并不是自己的生意门道,而是自己同彭秋的关系。他旋即一脸真诚笃定的说道:“当然,没别的。”然后又赶紧转移话题,“冯姐,中午你别去食堂吃了,永丰步行街新开了家东北菜馆,跟我去尝尝他家的锅包肉和饺子!”吃人嘴短,吃了我的饭可就更不能调我的房间了啊!陈闵明心里的小算盘劈里啪啦地敲着。反正现在粮票制度已经取消了,只要手里有钱,馆子随便下!

冯雁笑着白了他一眼:“我一个东北人还用下馆子吃东北菜啊?明明是你这个‘小南蛮子’想吃了!”陈闵明则继续对冯雁嬉皮笑脸装小孩儿,一点也不觉得冯雁这句‘南蛮子’是在埋汰他。这两个人都没注意到,在一旁低头整理文件的周小红,听罢他们的聊天,嘴角浮现一抹淡淡的笑容。

***

1992年秋天的一个上午,我那个大学还没毕业的老叔王宇,很罕见地出现在了招待所。

我妈方真真看到小叔子不在学校,而是站在了招待所的大堂,着实吃惊不小,她不由得问道:“小宇子,你怎么回燕东了?回家了么?”

王宇得意洋洋地说道:“嫂子,我一大早坐火车赶回来的,拎着包就来这了。”

方真真又问:“回来干啥?你在学校惹事了?”方晓峰当年被记过的事情,已经给方真真留下了心理阴影。

王宇却不无骄傲地回答道:“咋能呢!嫂子,我是来开会啊!燕东钢铁集团成立大会!我已经提前跟燕钢签了三方协议,被叫来旁听会议,一起感受这激动人心的时刻!下学期开始,我就要来燕钢社会实践了!”

方真真当然知道燕东钢铁厂要改组成为燕东钢铁集团的事情,前一天晚上,有些今天要参加大会的燕钢各分厂厂长、副厂长,已经入住了市政府招待所的高级客房。这帮人当然在本市都有自己的住房,住在招待所,是为了借着开会前的机会聚一聚,也顺便相互打听一下消息。反正都是签单由单位结算,在这吃住又不需要掏自己腰包里的钱。就连赵文杰也来了。只不过,他这次是跟着自己的领导老韩一起来的,行事作风比往日收敛了许多。

早在年初,燕钢就在市政府招待所召开过一次深化改革大会。在会上,燕钢总经理同莅临的省长、以及戴市长签订了总承包合同,承包期为10年。而此次成立集团公司,则是在原来燕钢的焊管联合体、钢材加工联合体、气瓶钢联合体的基础上,由原燕钢厂下属的46家企事业单位组成。很多人并不理解这样的改变意味着什么,不就是总厂变成集团、分厂变成公司、厂长变成总经理、副厂长变成副总经理么?当官的还是当官的,工人还是工人。燕钢的生产车间里,大家这么讨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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