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兰舟许久没有回答。
久到楚烟以为自己的劝说要失败时，他才突然幽幽道：“你说的是我哪个爹？”
楚烟微怔，继而笑起来：“你行不行啊你，这都要还回来吗？”
刚刚自己问他说的是哪个爹，现在他又反过来问自己说的是哪个爹。
他可真是斤斤计较，一点亏都不肯吃。
谢兰舟也笑：“许你问就不许我问呀？”
“许许许……”楚烟说，“那你现在可以回答我了吗？”
谢兰舟说：“那我也再问你一遍，我爹是怎么死的？”
楚烟定住，半晌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死了。”
“你撒谎。”谢兰舟根本不信，追问道，“他是不是死的很惨，你说过永远不骗我的，你不是想激励我吗，告诉我他到底有多惨？告诉我。”
“凌迟。”楚烟闭了闭眼，再睁开，眼里泛起泪光，“他是被你皇祖父凌迟处死的。”
谢兰舟顿时哑了声，愕然看着楚烟的泪从眼角滑落，感觉自己的肉都有了被刀割的痛楚。
凌迟处死，那得多疼呀！
“是真的吗，你不要骗我，是你亲眼看见的吗？”
“是真的。”楚烟说，“我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但我没骗你，我当时不在京城，我赶到刑场时，看到了地上没洗刷干净的血，后来好长时间，那血都还在，残留在砖里，下雨都冲不掉。”
“别说了，别说了。”谢兰舟捂住耳朵，不忍再听。
楚烟拿开他的手，再次重复那个问题：“如果只有当皇帝才能救你爹，你愿意吗？”
谢兰舟脸色惨白，眼里满是纠结。
“我可以死！”他说，“我死了，就一了百了，天下太平了。”
楚烟吓一跳：“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偏激，我苦口婆心的劝你，可不是为了叫你去死，你死了，侯爷和太子的这些年算什么？”
“你别管他们。”谢兰舟说，“你自己呢，你想不想我死？”
“废话，我当然不想。”
“那你想不想我当皇帝？”
楚烟：“……”
谢兰舟见她不说话，幽幽道：“你可得想好了再说，这关系到你的后半生。”
“什么意思？”楚烟说，“你做了皇帝就要杀我吗？”
“……”谢兰舟深深看了她一眼，“我不杀你，但我说不定会把你抢回后宫。”
楚烟：“……真的假的？”
“要是真的呢？”谢兰舟说，“要是真的，你还想让我做皇帝吗？”
楚烟咂咂嘴：“这你可难到我了，你就不能不抢我吗？”
“不能，你快说。”
“好吧，那我还是希望你做皇帝。”
“为什么？”
“因为只有这样你和侯爷才能改变前世的命运。”楚烟说，“如果你们还像前世那样死去，连我的重生都将变得毫无意义。”
谢兰舟：“那你重生是为了他还是为了我？”
楚烟又一次无语凝噎。
谢兰舟蛊惑她：“你就当骗我一回，说你是为了我，然后我就什么都听你的。”
楚烟摊摊手：“我谁也不为，我是为了我自己，我对你好是为了让你对我好，我对侯爷好也是为了让侯爷做我的靠山。
兰舟，我其实很自私的，我一点都不好，你只是以前没见过像我这样自私的人，以为我很特别，其实我真的没什么……”
“行了，你别说了。”谢兰舟突然出声打断了她，眼神是说不出的失落。
“为了你”只有三个字，可她宁愿絮絮叨叨说一大堆，都不愿意对他说出那三个字。
这态度还不够明显吗？
他觉得自己像个卑微的乞丐，端着个破碗在向她乞讨。
偏生她是个冷血心肠，一个铜板都不肯给他。
“不就是做皇帝吗，我答应你们就是了。”他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你去把我爹叫过来吧！”
楚烟见他这样，多少有点不忍心。
可爱情不是同情，她是一个人，也不能劈成两半。
她只能狠狠心，起身向外走去。
不管怎样，谢兰舟她总算是劝住了，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侯爷和太子了。
她走到门口，又不放心地回头看了谢兰舟一眼。
谢兰舟还坐在那里，神情落寞，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孤儿。
“兰舟。”楚烟叫了他一声。
谢兰舟抬起头向她看过来，眼里燃起微弱的希望。
楚烟却只是说：“上辈子的事，不要告诉侯爷，好吗？”
谢兰舟眼里的光又熄灭，微微点了点头。
“谢谢你。”楚烟说道，转身出了门。
谢兰舟勾了勾唇。
谢谢他？
谢他什么？
他有什么值得谢的？
就算她不说，他也不会告诉侯爷的，这样的话，他就可以和她一起拥有一个侯爷不知道的秘密了。
楚烟出去后，看到廊庑下站着两队整整齐齐的兵士，侯爷和太子也没有离开，就坐在不远处的凉亭里。
见她出来，谢经年丢下太子，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她面前，顾不得有外人在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夫人，你怎么样？”
“我没事。”楚烟的手被他的大手握住，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莫名的有种重回人间的感觉。
自己和谢兰舟不过是进行了一场为时较长的谈话，怎么好像过了半辈子似的？
“兰舟现在怎么样，你劝住他没有？”谢经年又问。
“算是劝住了吧！”楚烟说，“他现在已经很冷静，叫你进去说话。”
谢经年转头看了太子一眼：“只叫我吗，没叫殿下吗？”
楚烟眨了眨眼：“他只说叫他爹进去，我忘了问他是一个爹，还是两个爹。”
谢经年：“……那就我这个爹先去吧，如果他不要我，我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