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刚泛起鱼肚白,微弱的晨曦还未穿透橙红的云层。
此时,梁青娥一行人已经走了约摸一半的路程,天光渐亮,暑热也随之而起。
林飞鹰将手中的火把熄灭,他看向前路的眸中,闪动着难以抑制的兴奋与期待。
他突然开口道:“娘,也不知那个书生好不好相处。”
听到这话,不仅他眼底泛起忧色,就连叶银红等人也不禁面露忐忑不安。
要知道,对于他们整个河湾村来说,上学堂读书都是一件极为稀罕的事,整个村子里上过学堂的人屈指可数,能让人口头尊称一句书生的,更是一个都没有。
想到将要和满腹诗书的书生同处一个院落,几人自惭形秽之余,心里难免有些不安和疑虑。
怕书生难相处,为难他们这些泥腿子。
梁青娥淡声道:“好不好相处,总要相交后才知道,咱们又不长住,不过是个落脚处,处的来,就多说两句话,处不来,就彼此疏远些,过完这段日子,咱们就搬走回家了。”
几人听见,俱大大松了一口气。
是了,他们有家有屋的,那几间房舍不过是暂时的栖身之所,若那书生果然不好相处,他们平日里谨慎着些,把这段日子熬过去就完了。
去到码头,梁青娥和林飞鹰帮着把东西卸下,见三人能忙活开,梁青娥避开仨儿子,走向叶银红,轻声交代了几句话,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搁在她手里。
拿着钥匙,转身唤上林飞鹰,就往镇上行去。
叶银红看着婆婆离开的背影,又低头瞅瞅手里的几片橘叶,有些摸不着头脑。
虽则不知道婆婆要干什么,但她向来听话,在林大熊打来水后。
还是拿出个干净陶碗,用擀面杖把橘叶捣碎后,加水泡在了陶碗中。
码头离镇上不过二里路,两人走了约摸半刻钟,比昨儿坐马车,那可是慢得多了。
黄川镇今儿逢集,从草市到集镇人头攒动,叫卖声、吆喝声,还有砍价声、声声入耳,十分的热闹喧嚣。
两人不买什么东西,梁青娥在前带路,在走过一条人流如织的长街后,一转就拐进了后头僻静的巷道。
后院门锁着,梁青娥拿钥匙打开门,二人进去后,林飞鹰先是好奇的四处打量一遍,待见各处家具还算齐全,他脸上笑容更盛。
“娘,你先去码头忙活吧,若薛家的婢女还过来找你熬煮汤饮,你人不在就不好了。”
林飞鹰找了块破布,见灶房还有一个破陶盆,他打一盆水,准备把各处都仔细擦拭一遍。
梁青娥把钥匙递给他,指着通往前院的夹道,让他莫要往前院去。
又交代等自己走后就把门从院内栓好,说完后,人匆匆就离开了。
林飞鹰干劲十足,把院门栓好后,脱下上衣端着破盆就进了堂屋。
堂屋各处洒扫擦拭一遍,破盆里的水换过几遍后,他又转战到了卧房。
卧房除一张炕和几件旧家具外,再无旁的东西,饶是如此,林飞鹰仍乐的咧开了嘴。
这青砖垒盖的房子,可比家里的土坯房气派多了,他还从没住过青砖大瓦房呢。
家具上的清漆虽已掉色斑驳,然都是好木料,他们存放些衣裳薄被,完全不是问题。
杂物房放置的多是柴禾和一些木料,林飞鹰进去环顾一圈,见没有什么好整理的,又端盆去了灶房。
灶房倒是颇干净,许是偶尔还在使用,锅灶和案板没甚灰尘。
他又把灶台橱柜也仔细擦拭一遍后,正在井边刷洗锅盖,就听有脚步声从夹道响起。
林飞鹰懵了一瞬,心里就是一紧,待想到许是住在阁楼的书生,提起的心才略略放下。
他忙把锅盖拉的离井口远些,一回头,就见一身着青色长衫的年轻书生,正正转出夹道。
林飞鹰瞬间扯开一记僵硬的笑容,结结巴巴道:“咱们是新搬来此处的,是不是我动静太大,吵到你了。”
来人身姿欣长,身形挺拔如松,眉浓而目深,眉宇间隐带淡淡的疏冷之气。
只见他微微皱起眉头,目光迅速扫视一周,当视线落在林飞鹰身上时,更是仔仔细细打量了好几眼,仿佛在审视着什么。
也不知确定了什么,而后他紧蹙的眉头才稍稍舒展,神色也慢慢缓和下来。
书生语气淡淡道:“不曾,乃是我自己好奇,昨日薛小姐已遣人同我打过招呼,听说你们家是做吃食营生的。”
林飞鹰闻言,赶忙点头应道:“正是,我家就在码头边上卖吃食,因路途颇远,承蒙薛小姐心善,暂且将此处借予咱们作个落脚处,还请您放心,我们只是在夜间歇息一宿,定尽可能不去打扰到您。”
书生点点头,语气仍旧和缓:“无妨,我既点头让你们住进来,你们只管安心住下就是,屋里的东西莫要损毁,平日不要带外人回来。”
林飞鹰大松一口气,擦去额头沁出的汗珠,连连点头称是。
“对了,我姓易,名叫易衡,瞧你比我还年长几岁,不用对我用敬语的。”
易衡话说完,仿若没瞧见林飞鹰满脸的愕然,抬脚就又迈进了夹道。
待人的脚步声消失在夹道尽头,林飞鹰方才自在起来,他清洗着手里的锅盖,想着方才与那姓易的书生的交谈,脸上不禁露出轻松神色。
这位叫易衡的书生十分的知书达礼,并没有因为他们是庄户人家而流露出轻视不屑。
相反,他的态度竟还能说得上是彬彬有礼,温润谦和。
想到这里,林飞鹰原本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心情也变得愉悦起来。
于此同时,码头上,梁青娥刚刚从镇上回到这里,便立刻开始忙碌起来。
炉灶早已经生好火,两大锅茶汤接连熬煮出来。
正冲洗铁锅之时,就听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哒哒响起。
她忙回过头看去,果不其然,属于薛家的马车正朝着这边缓缓驶来。
和前两天一样,依旧是阿萱和李婆子带着熬煮甜汤的食材,特意赶来请梁青娥代为熬煮。
俩人今儿带来的是各种泡好的豆子,梁青娥瞧了瞧,待同阿萱确定今儿要熬煮的是八宝粥后,就开始忙活起来。
豆子是一早泡好的,约摸煮了小半个时辰,各种豆子和粳米已经熬的粘稠开花。
梁青娥小心把汤粥盛进食盒,阿萱拎起食盒,放下一串铜子,和李婆子起身就要走。
“阿萱姑娘,你且等等。”
“大娘还有事。”
阿萱回头,眼里带着疑惑。
梁青娥指着一旁的案板,笑道:“比起薛小姐对咱们的照拂,熬煮甜汤不过是举手之劳,偏薛小姐大方的很,次次与咱们一串铜板,我们这心里都过意不去的很……
这不,我这儿媳特意捏了几个蒸饺,若不嫌弃,还请姑娘带回去与小少爷尝个农家野味,也是咱们的一点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