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布虽然重伤,但意识还清醒。他闻到了熟悉的气味,不用说话都知道是谁救了他。
黑影抱着他,一路疾行,如同飞鸟投林,钻入远离京都的一片密林之中。
黑影轻轻的将察布放下,查看他的伤势。
“不用看了,一时半会死不了。”擦布叹了口气,“万般谋划,准备了半辈子,还是一场空。”
黑影道,“大祭司神通广大,日后必能遂愿,先将伤养好再说。”
“不了。这具躯壳本就不是我的,用着难受,而且我的阳寿也尽了。”他艰难地直起身,背靠一棵大树,喘了口气。“可惜啊,俊成是我最喜欢的孩子,如若他是大单于,事情可能会不一样。”
“那大祭司为何不废除古罗,扶俊成上位?”
“草原十八部本就人心不齐,那样做是会乱的。”察布咳了一口血出来,淡笑道,“陈曦阳,你习了噬魂大法之后,怎么还会陷入如此凄凉的境地?”
“李季安。”
短短三个字,让察布顿住了呼吸。
他苦笑道,“看来李季安是你命中克星啊。”
陈曦阳沉默不语。
“你为何要救我?”
“大祭司给了在下重生的机会,恩同再造,怎会见死不救?”
“你很虚伪,”察布摇头道,“而且很贪心。我若愿意,即便重伤至此,依然可以将噬魂大法反噬于你。”
陈曦阳手一抖,悄然退开半步。
“我很讨厌你的虚伪,却很喜欢你的贪婪。”察布微笑道,“既然你想要,那我们可以做一笔公平的交易。你吃得放心,我死得安心。”
“大祭司想要什么?”
“我当然想要复国,但是你做不到。复国的事情就交给孪鞮浮屠去做吧,你帮我做一件事就可以了。”
“何事?”
“搅乱夏唐。”察布抬头,空洞的眼窝仿佛能直视他的灵魂,“你本是夏唐人,可以很好地去分化矛盾重重的宋氏兄妹,激起王氏和宋氏的矛盾,以及大臣和皇室之间的矛盾。”
陈曦阳低下了头,“我不会做官,很难做到这些。”
“不需要去做官。修行者比官员能做更多的事,你看谁落水了,就拉他一把;看谁强势、又杀不了他,就剪除他身边的得力干将。比如,宋宜嘉真正的依靠不是那一纸苍白无力的圣旨,而是张品、郭凯、石坚三人,你设法除了他们,宋宜嘉必然势微。另外,你煽风点火、无风起浪的本事,应该比我强。”
陈曦阳若有所思。
“至于吸食境界高深又愿意听朝廷调派的修行者,那是你最喜欢做的事,自不用我多说。”
“是。”
“若有必要,你可以和孪鞮浮屠相互帮助,相互扶持。告诉他,复国非一朝一夕的事情,要收拢旧部,暗中培养实力。我太心急,就落得这样的下场。”
“好。”
“我话不多,但临死前,总是觉得说不完。还是说我老了,老人家总会唠唠叨叨地说一大堆废话。”
陈曦阳笑道,“不急,大祭司慢慢说,我喜欢听您唠叨。”
“唉,我独有草原三十二门秘术,就此失传啦。尤其是夺舍之术,源自荒蛮时期的密宗。可惜争气的弟子被张灿师徒杀光了,不争气的就是不争气,一点用也没有。念及于此,心中愤恨难平。”
陈曦阳点点头,“那是自然。”
察布摇了摇头,甩开心中乱糟糟的想法。
“我知道你已经急不可耐了,若是同意我的条件,那就来吧,迟则生变。”
说着,察布偏开了脖子。
陈曦阳舔了舔嘴唇,“大祭司,你的心愿我一定替你完成。”
说着,他跪在察布面前,磕了一个头,以作诀别。
吸食一个集佛道巫三教为一身的大修行者,是陈曦阳无法拒绝的诱惑。
礼毕,他一口咬住察布的脖子,开始疯狂吸食。
察布的元气仿佛来自远古,又好像来自九幽,荒蛮而强大,散发出阴森的气息。
陈曦阳闭上眼睛,惬意地感受着传遍周身经脉的强大元气。
察布一动不动,感受着元气和精血的飞速流逝。
察布的元气浩瀚如海洋,陈曦阳不知不觉沉醉其中,不能自拔。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察布体内的元气才近乎枯竭。他的精血已干,真实地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突然,察布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诡异的微笑。
他的手在不知不觉间搭在陈曦阳的胸口,他拼尽最后的力气,轻轻顶了一下。
正一脸陶醉的陈曦阳猛然惊醒,唰一下直起了身子。他直接一把撕开了衣衫,低头查看自己的胸口。
没有伤口,也没有痛苦,但他就是能察觉到一些不对劲。
他疑惑地望向察布。
“我要用最后的这口气对你说,为防你日后落井下石,残害草原部众,我在你心脉中埋进了三根丧魂针。此针细如蛛丝,长不过一毫,游走于你的心脉之中,对你不会有任何影响。但当你到达清净境下境之后,每次破境,你都会心脉受阻,气血逆行。你带着我的镇魂鼎去草原,唯有孪鞮浮屠所修断魂诀可以助你平息气血,消除痛苦。”
陈曦阳闻言,握紧了拳头。
察布欣慰地笑了。
嘭的一声,察布的脑袋炸开,鲜血和脑浆喷了陈曦阳一脸。
他甩了甩手上的血,摸出镇魂鼎,转身离去。
京都也是一片混乱,虽然惊魂大阵被破,但一条完整的街道被毁,死伤惨重。另外有被怨魂厉鬼所噬的百姓也不在少数,引发了城中极大的的惶恐。
宋宜嘉紧急召见工部、兵部、户部尚书,三司合力,以户部尚书张品为钦差大臣、京都内史,授便宜行事之权,开仓放粮,拨款筹钱,稳定民心;兵部接管京都治安,增派官兵巡街,捉拿、镇压趁乱盗抢之人,不入刑部,就地正法;太医院只保留寥寥数人,其余尽数派出,全力救治死伤百姓;钦天监全数出动,分发符箓,搭坛设醮,镇压残余邪祟。
国丈王锐面色阴沉。他自己躲在宫中不出,又将小儿子王思亲和女儿王朝露火速送往南境暂避。虽不犯国法,但还是被翰林院的中的一堆编修着实嘲笑了一番。尤其是探花郎谢舟涛的胞弟谢帆影,科甲第六名的六品编撰,胆子不小,居然敢公开写了一首打油诗,贴在翰林院大门上:
避难行
国难临头心不慌,国丈爷家忙逃亡。
子女纷纷离故土,只留老朽守空房。
金银珠宝随身带,田地房产尽抛荒。
试问此公何所惧,唯恐厉鬼空绕梁。
把这国丈老爷气得浑身直打哆嗦,又不好意思自己去撕,只好花重金请个太监偷偷摸摸去撕了。结果第二天一早,这首诗就从翰林院贴到了金马门,羞得他一连七天不上朝。
王锐也找过让吏部的郭凯,请求将谢帆影贬黜,连个话都没有回,明显站队谢帆影。他只好假装自己视力不佳,看不见大门上贴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