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京淮心情十分晦暗。
这三年,他想过无数遍与叶妩的重逢,但就是没有一种是她有人了,在看见慕九的那一瞬间,什么财富都是其次,光是一个四肢健全,就是他周京淮比不上的。
他虽能自理,但是脱下衣裳,一只手臂残败不堪。
女人与他上床,怕是不敢睁开眼睛。
若那个女人是叶妩,周京淮接受不了她震惊的目光,他宁可在她的心目中,他仍是完美的。
周夫人看着他的神情,心痛又自责,她的京淮何曾自卑自贱过?
他一向是那样意气风发。
只是,再多的自责亦无事于补,京淮的一条手臂成了她愚蠢的代价,他甚至不敢再去追求心爱的女人和幸福,一家四口,生生分离。
周夫人黯然离开,走的时候,留下一张照片。
良久,周京淮拾起那张照片。
黎月,某中小企集团的千金,在大学教书。
女人相貌温良,光看着就是个不错的女人,其实配他,有些可惜了。
周京淮苦涩一笑,修长手指夹着香烟,猩红的香烟头起起落落,像极了他摇摆不定的心情。
……
隔了两日,叶妩约了徐枫灿和安妮吃饭,他们两个在谈恋爱。
徐刚对安妮老满意了。
隐泉餐厅。
分别多年,三人再见面激动又感慨,叶妩看着徐灿枫点菜的沉稳样子,对安妮说:“你有点东西啊。”
安妮为叶妩倒茶水,含笑:“是您地基打得好。”
徐灿枫不乐意了:“是徐家根苗苗好行吧!”
他们两人一来一往,倒是有趣。
叶妩看着只觉得青春流逝,不过,她好像没有过这么打打闹闹的时候,她22岁就嫁给了周京淮。
想起那人,她的眸子一片暗淡。
安妮看出她的伤感,轻握住她的手掌,“倾城怎么没有带来?我快一年没有看见她了。”
叶妩微笑:“外婆带她去游乐场了。”
安妮正要说什么。
徐灿枫鼻孔狠狠出气,下巴冲着角落一点:“那不是伪君子么?他在相亲啊,这几年他面上够低调的,私下里在找老婆啊。”
闻言,叶妩看过去,确实是周京淮。
应该是相亲饭局,只是没带双方父母,男人女人拘谨地分坐在两侧,衣着也是精心挑选,很适合初次见面。
只是这回,周京淮穿着西装,右手戴着一只黑色皮手套。
小狼狗嚷得太凶,惊动了那对男女。
周京淮望了过来,而后目光就直勾勾地盯着叶妩,挪不开了。
一时间,气氛十分微妙。
周京淮对面的黎小姐,跟着看过去,然后就看见了
叶妩。
她猜出周京淮没有心思再聊下去了,于是体面地结束了这次晚餐:“周先生有事,我们下次再联系。”
周京淮收回目光,哑声说了声好。
他送走了黎小姐,回头的时候,直接走到叶妩跟前,垂眸低问:“约了朋友吃饭?”
徐灿枫看不惯他,呵呵冷笑:“什么朋友啊?我是叶总的前男友。”
安妮夹了一块醋鱼,堵住他的嘴。
徐灿枫只能咬东西泄愤。
三年前的事情,安妮是知道一点内幕的,她仰头看着周京淮,请他坐下又亲自给他布置了碗盘,还夹了几块他爱吃的菜色。
周京淮都受宠若惊。
徐灿枫特别不满,话里话外带刺:“几年不见,口味都变了,吃这么清淡了?”
他内涵周京淮私下找女人。
周京淮一向不把他放在眼里,他仍是盯着叶妩,话却是对着徐灿枫说的:“时间一久,人的喜好总会改变的,你不也变了?”
徐灿枫气得咬牙。
安妮好气又好笑,论起耍嘴皮子,徐灿枫怎么会是周京淮的对手?她连忙把人拉走,顺手给叶妩打了个招呼:“我们先走了,你们慢慢聊。”
……
叶妩看着他们离开,无奈一笑。
周京淮望着她:“我以为你回国第一次,会约顾九辞。”
叶妩:“前天才和九辞与若溪吃过饭。”
周京淮:……
半晌,他才轻声说:“那你怎么不通知我?不约我吃饭?”
叶妩抬眼,笔直望进周京淮的眸子里,发现他没有开玩笑,她很淡地笑笑:“周京淮,我们之间还有什么饭好吃?外婆没有了、澜安没有了,所有的爱恨都已经过了三年,我们都有了新的生活,你也开始相亲了,就别再说那些虚伪煽情的话了,都正常一点好吗?”
她甚至还夸了他一下:“刚才的女孩子,不错的。”
叶妩似乎真放下了。
不爱了,也不恨了。
周京淮沉默了片刻,从衣袋里摸出一盒香烟,这间餐厅是禁止吸烟的,他只是将烟盒放在桌面上,静静看了一会儿淡笑:“是还可以。”
他能怎么说呢?
他能告诉叶妩,相亲再娶是为了澜安的病,是要一份脐带血,那样的话,叶妩是不是以为他又在逼迫她?她会不会又用鄙视的目光看他?
他贪恋幸福,只是愿意放手。
但是,叶妩有权利知道澜安。
周京淮反复在想,该怎么告诉叶妩,能让她有个缓冲,会容易接受澜安还在的事实,会让她不至在餐厅里崩溃失态。
璀璨灯下,周京淮瘦削的面容,带着几分往事的余韵,他轻声开口:“阿妩,其实我们的……”
不巧,叶妩的手机响了。
【怎么转身又是一阵心痛,】
【只好攥紧双手任泪横流。】
……
叶妩轻声说了句:“抱歉,我接个电话。”
稍后,她接了电话,是慕九爷打过来的。
——慕南溪闯祸了,在幼儿园欺负了一个小孩子。
慕九爷没有空,请叶妩去帮忙。
慕九是引索的大客户,这三四年大概贡献了十多亿的价值,别说替他女儿擦屁股,就是替慕九爷擦屁股也是顺理成章的。
慕九爷声音大,不但叶妩,就连周京淮也听清了。
叶妩挂上手机,周京淮故意说道:“男朋友?”
叶妩懒得否认。
她要结账,但是周京淮左手一挡,仰头望着她:“难得一起吃饭,就算是我为你接风洗尘。”
他迎着灯光,像极了那年在地库里,长睫微垂,落于削瘦的英挺面容之上,有一种温柔怜惜的神情。
叶妩竟然恍惚了一下。
往事涌上心头,总归是伤感的,不愉快的。
她维持住了体面,淡淡一笑,坚持结账离开。
等她离去,周京淮看着一桌精致的菜色,才想起自打他坐下后,叶妩就没有再吃过一口菜了。
原来,叶妩不是不恨。
只是,她装作不恨罢了。
可是他又能怪谁,他的十几年青春,他的幸福家庭他的儿女,他的一条手臂,他又能怪得了谁。
周京淮缓缓起身,离开餐厅,坐进黑色房车里。
手机响了,拿起一看,是澜安的幼儿园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