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原红蕖又冲着那钟老师，也是毫不客气的语气：
“钟老师，是吧？我们姑娘今天有别的安排，你这边的课就先不上了。”
全荣国府上下，还没有人敢这样居高临下、语气冰冷地和黛玉说话，你算什么！
原红蕖忍不了，也不想忍。
没听说过忍一步卵巢囊肿，退一步路乳腺增生吗？
她们家小黛玉的时间，哪怕只是坐着发呆，她也不想让黛玉来听这钟老师的课，瞧瞧一见面就拉的那么长的脸，学马脸吗？
还想给她们下马威？谁给她的脸！
原红蕖拉起黛玉的手，就要离开。
这时却又听到那钟老师的声音，
“林姑娘，既然来了学堂，就不要再带那么些下人。”
钟老师向前两步，站在林黛玉跟前。
黛玉抬头望去，那钟老师的眼神里分明就是不喜，明明是第一次见面，自己也没有得罪她，但是她那表情里的厌恶连藏都不藏一下！
黛玉不喜欢这个老师。
但是钟老师的声音却又在头顶响起：
“今天是第一日，你不知道规矩，先进来吧，跟着的下人都回去。”
黛玉紧紧抓着原红蕖的手，退了一小步。
她觉得这个钟老师太吓人了，原嬷嬷要是离开，自己会不会被这老师打手板？
原红蕖安抚地拍了拍黛玉的小手，然后俯身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现在黛玉能够看得更高一些，比那钟老师还要高，她也能居高临下望着老师，这让她瞬间就不怕了。
“钟老师，我刚才的话你没听清楚吗？黛玉今天下午不上课。”原红蕖语气坚定，这老师是听不懂别人的话吗？
“荣国府就是这样教导下人的，一点也不知道尊师重道！”
钟老师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被一个外来姑娘的下人呛声，她还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
“原嬷嬷不是你随便就能指责的人，她是我的教养嬷嬷，更是我的恩师。”黛玉高声说道，原嬷嬷一心护着她，她也不会让别人委屈了原嬷嬷。
“林姑娘身子弱，钟老师这课程显然是课业繁重重要无比，我们姑娘人小受不住，就不麻烦你教导了。”原红蕖抱着黛玉就要离去。
“果真是没见过世面的外地人，连女德都不注重，出门被人耻笑也是必然！”
身后那钟老师还在喋喋不休，似乎是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在这里谴责她们两人。
原红蕖脚步停下，将林黛玉交给一旁的于妈妈，
“带姑娘去老太太那儿，再去请二奶奶过来。”
“嬷嬷，你也一起去。”
黛玉不依，怕原红蕖在这里吃亏，便要原红蕖和她一起去外祖母那里。
“就算你告到老太太和二奶奶那里，又能如何？是你不许姑娘学女德，往后对她名声有影响，都是你的错！”
那钟老师依旧拿着女德一课来说话，准备将她们二人钉死在不学女德这一事上。
“我也不上这课了，我要请老太太换老师！”
探春一听这话瞬间感觉不对。
虽然这钟先生严厉，不过女德确实重要，往常看在大嫂子的面上，她们捏着鼻子也就认了。
她们要是闹起来，这钟老师就去大嫂子那里告状，大嫂子又去大太太那里唠唠叨叨，说小姑们不服管教，大太太听了生气，要大动干戈。
闹了两次之后，探春懒得再去计较。
这钟老师名钟芳，确实是国子监司业家里出来的，不过不是司业大人家的姑娘，而是钟家分支的一个老姑娘。
钟老师的父亲是一个迂腐古板的老书生，家里开着一个私塾，钟芳耳濡目染，成年之后就帮着管理私塾。
后来年纪大了，但是先后相看几次都没有成，这钟芳就立志终身不嫁。
她也就一门心思花在了教育学生给女学生们启蒙上，这倒是让她在京城的小富户那里，积累了一些名声。
因为司业大人的原因，钟姑娘勉强也算是够得上京城权贵人家，这个名头还糊弄住了不少人。
不过，只要有点底蕴的人家，那是不会请她这样的老师，也就只有那些商户才会请回去，教育家里的女孩子们。
本来她的资历，是怎么也不可能到荣国府来授课的，但是因为李纨的穿针引线，她竟然得到了一个月来荣国府授课三次的好差事。
李纨因为教导贾兰，分身乏术，根本没心思再来教导小姑子们，她请娘家嫂子推荐一个女老师，也不知道她嫂子是什么心思，竟然把这钟芳老师给推荐了过来。
李纨见这钟老师不是个妖妖娆娆的，打扮的也是朴朴素素，就对她心生好感；而因为自己是寡居，这钟姑娘年纪比自己还大，却也是独居，李纨便觉得有些感同身受。
钟芳老师授课这几个月，除了三姑娘探春闹了两次，其他一切都好，李纨觉得自己选的一点也没错。
这钟老师知道三姑娘不好惹，轻易不会针对她。
四姑娘是宁国府那边的姑娘，她知道惜春有个惹不起的哥哥贾珍，她也不敢对惜春太造次。
只有二姑娘迎春，人称“二木头”，果然不负这诨名，和木头没什么区别，也无人护着，她针对起来简直太轻松了。
如今又来了一个林黛玉，她还没来得及去问这姑娘的来历，只是听李纨院子里的仆从说，是从扬州来的，一个丧母的姑娘。
她见黛玉长得又是柔柔弱弱的，虽然年纪小，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一个天生的美人胚子，长大之后不知道该是何等的倾国倾城。
她自己生得一般，对于容貌生得美的女学生，往往便觉得厌恶，觉得心有不忿。
黛玉受这场气，实在莫名其妙！
原红蕖本不想让黛玉看到这些，不过黛玉坚持留下，她也没有阻止。
一个林黛玉不上课也就罢了，连三姑娘也这样，钟芳隐约觉得这一次有些不妙。
不过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见那林黛玉身边跟着的嬷嬷，转身站在了她跟前。
虽然她刚听到林黛玉叫原嬷嬷，但是这个嬷嬷年纪估计还没有自己大，相貌清秀，透着一股书卷气。
她站在自己身前眼神冷漠，神情严肃之中似乎有一股天生的威压一般，虽然并不如何盛气凌人，钟芳却觉得自己犹如小时候背书时，怕被父亲听出错误一样，战战兢兢。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
原红蕖的语气并不严肃，但是和平时说话的语调相比，这句话充满了教导感。
她的话一出口，周围的人不自觉就竖起了耳朵，像是准备好上课一般。
钟芳更是觉得浑身一肃，想当年她曾遇见过一位先生，只要一用这样的语调开场，满室皆净，学生听起课来分外认真。
一个嬷嬷，会有这样的本事？
钟芳来不及细想，就听到原红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请问你，做好老师了吗？”
“你用自己的专业，来诋毁一个还没有学过女德的孩子。”
“你配得上你自己授课里面的标准吗？”
“你身为女人，更身为一个女子品德教育者，你自己德行如何？可为人师？”
一个个问题接踵而来，钟芳根本没有招架之力，她脸色苍白，而原红蕖的问题还没有结束！
“我家孩子七岁而已，我们学孔孟礼仪，学君子之道，至于女德便是迟一迟又有什么关系！”
“正是这话！原姐姐才是师者典范！”
王熙凤在仆从的簇拥下，急急赶了过来。
“让原姐姐看笑话了，可有吓到林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