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慕思欢能下地走动后,每日必去亭枫轩给老夫人请安。
这些个孙儿孙女中,也只得慕文宇和慕思欢于老夫人处走动得勤些。其他人,与老夫人都不甚亲近。
反正老夫人易忘事,便是你对她好也是白费功夫。何必多此一举呢?
芷舒每次陪着慕思欢来亭枫轩,老夫人记着的事皆大有不同。
老夫人有时清醒着,慕思欢就还是那个四小姐。有时犯糊涂了,也就把慕思欢认作慕琇英了。
对此,芷舒已然见怪不怪了。
不过老夫人虽常有认错人的时候,却是没再打过慕思欢了。
老夫人的健忘之症已犯几年了,此间请了好些大夫,都无人可医。众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老夫人记忆衰退,昨日事明日忘。
如今老夫人的病情是越发严重了,平日里常是忘了某一件事,直至回想起来才觉难堪。
今日老夫人精神大好,难得有了正常模样。
她少有清醒之际,自是想跟慕思欢多多相处的。不过她现下另有要紧之事,便只得极快的将慕思欢给打发了去。
“余容,你速去明承轩,将德儿请来。”
有些事,她是该交代下去了。
余妈妈见老夫人这般的严肃模样,就知道老夫人是在想着那件事了。想劝她一劝,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得从了她的愿,火急火燎的跑去找人去了。
余妈妈不知老夫人能清醒多久,一刻也不敢怠慢,希望能完成老夫人交代之事。
老夫人也不知道自己能记得多久,一直定在座位上想着此事。生怕她一动,就把此事忘了。
老夫人口中的德儿,自然是现下的一家之主——尚书大人。
慕清德此时正在书房考究兵器图纸,见余妈妈跑得满头大汗,也是不敢有所拖延,放下手里的工作就跟着余妈妈回了亭枫轩来。
慕清德赶到亭枫轩,见老夫人好好的端坐在堂前,心头大定。
他正想开口,就被老夫人打断了话头。
“你莫要说话,坐下听我说便是。”
“是。”
慕清德心中有疑,却不敢打断了老夫人的话头。只得如孩童一般规矩坐下,静听老夫人说话。
“我如今也到去陪你爹的时候了。有些东西,放着也是放着。我挺是中意宇儿和四丫头的,便想将这些身外之物给了他们。你就宇儿这么一个儿子,他又是嫡子,这个家自然得由他接手的。宇儿是用不着我担心的了,我也不问你多要什么,就把我自个儿的东西留给四丫头,你可有异议?”
老夫人说完这长长的一段话,心里总算是踏实了。四丫头尽心尽力的伺候了她这么多年,她理应为其谋个好出路的。
“娘说的自然作数。”
老夫人交代后事一般的话语,顿让慕清德心生警惕。
母亲老当益壮的,安排这些个事作甚?
“既然你这个做爹的答应了,就别让人欺负了四丫头,将我给她的东西夺了去。得了,你也别在我这耽误功夫了,回了吧。”
慕清德这般不清不楚的被老夫人下了逐客令,心里更觉不对劲了。他告退之时使了个眼神,示意余妈妈送他出了房来。
两人走到房外的角落里,慕清德便是问到余妈妈。
“余妈妈,你平日里都待在老夫人的身边,可知道她今日这般反常是为何?”
余妈妈表现得有些迟疑,吞吞吐吐的答不上话来,显然是知道老夫人为何这般反常的。
“这,这……”
“有话直说便是,还能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
慕清德一番追问,立即点醒了余妈妈。
也是,大人是老夫人的亲生子,自然没什么难言之隐好欺瞒于他的。
“老夫人她,最近时常忘记如厕。”
便是余妈妈说来都觉有些难为情,更别说老夫人这个当事人了。
慕清德一听,也是全明白过来了。
“我娘她,可是存了那般心思?”
慕清德虽然问得隐晦,不过余妈妈是个明白人,自然知道他所问之事了。
“应是如大人猜想那般。”
“她怎可这般糊涂!”
余妈妈一承认,慕清德顿时急了,忙是转身回了屋去。
哎,老夫人如此浑浑噩噩的过了多久了?
余妈妈虽然也舍不得,可她知道,老夫人现下难得的明白着呢。
见慕清德火急火燎的回来,老夫人心里也是明白。
“我儿,为娘知道你要说些什么。你若想为娘走得安稳,就莫要相劝。莫让为娘走在那黄泉路上,怪罪于你。”
慕清德依旧没来得及开口,老夫人就堵回了他满腔的话头。
老夫人脸上的皱纹还泛着一些水光,想来是刚刚抹去了眼泪。
慕清德这才想起,他来的时候老夫人已沾湿了衣裙。原以为是老夫人不小心打落了茶水,如今才算明白是个什么事了。
母亲那般骄傲之人,现下却要面对如此难堪之事,想必其之内心早已崩溃瓦解了。即便他留得下人,母亲怕也是生不如死的。
“母亲好走。”
慕清德哽咽着说出了离别之话,满是悲伤的离门而去了。
他能怎么办?能怎么办呢!
他这个做儿子的当真无能!眼见自己的亲娘往死路上退,也无能将之救赎!
慕清德懊恼气恨之间,眼里已是泛起了点点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