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销社里,陈刚眯着冷眼:
“不可能。”
听见村长张口就要牵走两头生产队的驴,陈刚也是张口就否。
但与此同时,人家陈刚很少在村里冒泡,是因为他在闷声发小财——
坐柜台后边儿管着供销社的同时,那柜台里头地底下还摆着好几个筐子。
筐子里要么装着剥好的松仁,要么装着等着剥的松塔。
村长眼珠子滴溜灵活,早就瞅见他的悄摸干啥了。
现在村里人都把樟子松仁卖给许镇庭了,但陈刚不仅原则硬,骨气也梆硬。
就算卖给许镇庭能一斤多挣五毛钱,他也没卖给许镇庭,而是继续给村长。
他在拧巴个啥,村长肚子里门儿清。
“这樟子松都过季了,你家还没剥完啊。”村长闲聊似的问询一声,实则是在铺垫。
“就剩这些了,咋,过季了你就不收了?”陈刚头也不抬:
“不收也无所谓,我留着给我老婆吃,吃着还行,甜滋儿的,我闺女也喜欢吃。”
别听他嘴上这么无所谓,实际上他家啥情况,吴丰收清楚得很。
五岁的小儿子还得他老婆刘丹双天天带着,而大闺女已经七岁了,但还没去上小学。
谁家的压力都差不多,无非养老养小。
“收,当然收了,”村长最后一铺垫:
“但是剥完这些了,你今冬就没别的挣钱门路咯,摸鱼你又不去,兔子还得养到开春。”
“给我两头驴,我就能再给你个别的挣钱门路。”
陈刚昂起脑袋瞅着村长,眼珠子冷冰冰的,但里头已经闪着动摇。
村长拿捏似的再补一句:
“这门路不光是给你的,是给咱们老树村全村的。”
“啊对了,我听说县里的革委已经解散了,来年生产队啥情况,咱还不知道呢。”
“上头还不知道顾不顾咱呢,咱不得自个儿顾着点儿自个儿?”
忽然得知这消息,陈刚有些诧异。
革委解散了?这意味着对人的活动限制也放开了?
再加上早前他也看到电视了,说啥商品经济的。
“就两头驴,能不能行,不能我就谋私去了。”村长铺垫结束,最后来一个故作不耐烦地催促。
陈刚寻思寻思,村长说得有道理。
“……行吧。”
……
林家,林默跟俩发小在屋里,一边剥松仁一边唠嗑打发时间。
一边时不时地朝窗子外头瞅一眼,也不知道村长啥时候过来。
好事多磨啊,就是想出个远门,老是被耽搁。
过了一会儿再昂起脑袋朝窗外瞅时,林默冷不丁瞧见村长牵着两头驴,悄无声息却满脸灿烂笑容地走进了院子。
那两头驴还挂着木板车呢。
“哇!真弄来驴了!”
苗青松和苗旺一顿惊喜惊呼。
这驴子是弄来给他们专用的,从来没试过拥有自己专用的驴呢。
俩人兴奋得不行,撂下手里头的松塔就撒丫子往外跑。
一头是浑身铜黄毛、只有大肚子是白色的,另一头是黑驴,就嘴巴一圈和俩大眼睛一圈儿是白的。
公的那头的背脖上还耸着一道鬃毛,瞅着就跟把长条刷子似的。
哥俩那是越看越喜欢。
“村长,这是算借咱的,还是给咱的?”林默虽说高兴,但是话得说明白:
“驴子是得长期使的,要是使一段时间就要给牵走,那恐怕会耽误咱的事儿。”
“咱本来是打算去县里买的。”
村长大手一挥,豪气地说道:
“你爱使多久使多久,确保不会半路给你使唤走。”
“那就好……”
“不过嘛,”林默的道谢还没说出来,村长就冷不丁的话音一个转折:
“那樟子松过季了,兔子还得等开春,鱼嘛,这会儿这么冷,没多少村民受得住挨冻,已经不咋去捞鱼了。”
“你屋里头那门路……”
村长欲言又止,话音却直白得很。
就是在直接向林默讨要挣钱的主意,仗着两头驴的面子。
林默倒是料到了村长可能会唱这一出,因此也不觉得意外。
只是屋里头那松塔还真没那么简单,倒也不是林默想藏着掖着,只自个儿闷声发大财:
“屋里头的门路你别惦记了,我就是告诉你了,村里村民也捣腾不了,危险得很。”
“得翻整整四座山呢,况且这大冬天的,腿着进去的话,万一有个万一给冻死在山里了,那可就大呼事儿了。”
听到这情况,村长的眼珠子短暂茫然。
“哦……”
林默见俩发小已经分好了驴,正高兴的跟自己的驴子相互熟悉:
“你俩把车卸了,然后骑上练练,骑驴进山才能快一些。”
“好叻!”
俩人牵着驴就往外走,骑上驴子之后就在村里熟悉骑驴。
林默站在门口远远地瞅着,村长也跟了出来。
与此同时,一些从家里来商店蹭电视的村民也瞅见了,以往很少瞧见人在村里骑驴,除非是陈刚和村长这种级别的。
普通村民惦记骑驴,还不如惦记下回投胎能摊上一包好羊水。
“你瞅瞅那俩人那劲儿,嘚瑟的。”村长看似闲聊地跟林默搭话一声。
“这就叫嘚瑟了,这不正常情况。”
“我意思是,村民都瞅见了,”村长不动声色地微笑着,笑容莫名狡黠:
“你跟你的小伙伴居然在村里骑生产队的驴,还只给你们使,你说村民们瞅见了,能没意见么?”
“……?”林默的脑肠倏悠一闪。
好你个老东西,搁这等着我呢。
“不想村民对你们有意见,就给村里捣鼓出来个主意呗。”
满心都是“咱想出远门”心思的林默,刚才料到了村长兴许要拿卖面子的由头跟自己交换啥。
没成想这个老狐狸,这儿还有一道呢。
那牛背山和鸡冠山真不是他不想透露,是因为真的危险。
要是现在告诉村里了,村里人为个银子冒险去了,命子撂里头了咋办?
然而村长根本就没有离开的意思,仿佛不给出个好主意来他就不会走一样。
此刻还从怀里掏出了那张原本该保密的单子,狡黠微笑着递到他面前:
“你瞅瞅这上头,有哪样你还有办法捣鼓的?”
“……”林默一整个头大:
“你那单子早前不是看过了,都是些春夏秋才有的东西。”
“这大冬天的,你这不是为难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