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次宴会一见,萧鸾便频繁地造访谢府。作为齐国的将军、侯爷,他的地位显赫,然而却屡屡造访谢仲云这样一个在官场逐渐式微的府丞家中,这让原本渐渐被边缘化的谢家重新成为江南士族间的关注焦点。每逢萧鸾来访,谢府的门庭总是热闹非凡,仆人们忙碌地迎来送往,街巷间也不乏邻里低声议论的身影。
“萧将军果然看重谢府,听说这已经是他这个月第三次登门了。”
“可不是嘛!谢府丞虽说没落了些,但谢小姐的才名却是江南一绝,萧将军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嘘,小声点,别让谢府的人听见了。”
议论声随着萧鸾的马车停在谢府门前而戛然而止。晨光透过薄雾洒在庭院,微风拂过,带来几分凉意。谢府的仆人早已在门前整齐列队,恭敬地迎接这位贵客。萧鸾一身深色丝绸长袍,腰间镶玉革带在阳光下微微泛光。他身姿挺拔,步伐稳健,目光沉静而有力,仿佛每一步都带着不容忽视的气场。随行的随从们紧随其后,个个衣着整洁,神情肃然。
踏入谢府的庭院,萧鸾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四周。微风拂过,带起几片落叶,卷过青石铺就的小径。他的目光似乎在寻找什么,最终落在了那扇半掩的侧门上,仿佛期待着某个熟悉的身影从那里走出。
谢仲云早已迎上前来,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拱手道:“萧将军驾临,令寒舍蓬荜生辉。请恕仲云未能远迎。”
萧鸾微微颔首,嘴角带着一抹浅笑:“谢府丞无需多礼。我今日前来,是特意为谢小姐带来几幅字画。这些乃是王俭王尚书的墨宝,想必谢小姐会喜欢。”
说着,他轻轻挥了挥手,随从立刻上前,双手捧着一个雕花檀木盒。盒盖打开,露出几幅卷轴,卷轴的边缘隐约可见精致的锦缎包边,透露出主人对这些字画的珍视。
谢仲云目光落在字画上,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一分,连连拱手道:“王尚书的书画,素来有前朝王羲之之风,堪称珍品。将军如此厚爱,仲云代小女谢过。”
语气虽是客气,但他眼中却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迟疑。这份厚礼,分明不只是普通的交情所能解释的。萧鸾的意图,他岂会不明白?只是,谢斯南的态度却让他颇为为难。
萧鸾似乎没有察觉谢仲云的迟疑,依旧保持着温和的笑容。他随口问道:“王尚书近日多次向陛下告病辞官,不知府丞可有听闻?”
谢仲云闻言,眉头微微一皱,叹道:“小臣有所耳闻,但小臣官阶低位不便打听,这王尚书身体不佳,实在令人担忧。他为国操劳多年,若真因此辞官,朝中必然损失一位栋梁。”
萧鸾微微一笑,语气淡然:“人食五谷杂粮,身体稍有不适也是正常之事。王尚书乃当世之才,我也是登门看望时才求得此字画,确是难得。”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得意,仿佛这字画的珍贵不仅在于艺术价值,更在于他与王俭的交情。言下之意,似乎在暗示他在朝中人脉深厚,举足轻重。
谢仲云听出他话中的弦外之音,心中暗自思忖。萧鸾虽是将军,却并非寻常武夫,他的言辞总是隐隐透着深意,令人难以揣测。他陪笑道:“琅琊王家人才辈出,想我谢家却是有些青黄不接了。”
这句话看似自谦,实则试探。谢仲云想知道,萧鸾究竟是冲着谢家而来,还是另有所图。
萧鸾听罢,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笃定:“谢府丞谦虚了。谢家虽已不似往日显赫,但在江南士族中依然举足轻重。何况,谢小姐才名远播,实为世家之光。”
他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似乎在传递某种信息。谢仲云心中一紧,脸上的笑容却丝毫未变。他知道,萧鸾的频繁造访,绝非仅仅是为了谢斯南的才情那么简单。
萧鸾的目光再次扫向庭院,仿佛在寻找什么。他语气一转,带着几分期待地说道:“不知谢小姐今日可在府中?我这几幅字画,还请府丞代为转交。”
谢仲云微微一顿,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他当然知道女儿对萧鸾并无好感,但萧鸾如今身份尊贵,又是朝中权臣,若不给足面子,难免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他勉强笑道:“斯南近日埋首书房,恐怕未曾听闻将军驾到。我这便命人去唤她——”
话未说完,侧门处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谢仲云回头望去,只见谢斯南身着一袭素雅的浅绿色长裙,腰间系着一条绣有细密花纹的丝带,缓缓走了出来。她的眉目清冷,神情淡然,仿佛对庭院中发生的一切毫不在意。
“父亲,将军。”谢斯南微微欠身,声音柔和却不失疏离,“适才听闻将军前来,特地出来见礼。”
萧鸾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眼中闪过一抹欣赏之色。他微微一笑,语气温和:“谢小姐不必多礼。这几幅字画,是我特意为小姐挑选的,还请笑纳。”
谢斯南的目光扫过那几幅字画,神色未变,只是淡淡地说道:“多谢将军厚爱。王尚书的墨宝,我早有耳闻,然今日得见,实在三生有幸。”
她的语气不卑不亢,既没有表现出过多的热情,也没有显得冷漠无礼。萧鸾微微一怔,随即笑道:“谢小姐才情不凡,得此墨宝可以精进课业,但小姐年纪也不小了,终身大事不可耽误,哈哈哈。”
谢斯南微微一笑,没有接话。她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的青石小径,仿佛对眼前的交谈并不感兴趣。萧鸾见状,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谢仲云见气氛有些尴尬,连忙笑着说道:“将军远道而来,不如移步厅中稍作歇息。仲云已备好茶水,正想与将军再叙一叙旧事。”
萧鸾点头应允,目光却始终不曾从谢斯南身上移开。他的心中隐隐生出一丝不甘,似乎觉得这位才名远播的谢小姐,远比他想象中要难以接近。
萧鸾的频繁造访让谢府上下忙碌不已。每当将军的马车停在府门前,仆人们便立刻如临大敌,忙着打扫庭院、准备茶水,务求一切井井有条。即便是府中的老管家,也不免被这股紧张的气氛感染,时不时地擦拭着额头的汗水,口中不停地吩咐着:“小心些,别让将军久等了。”
然而,在这紧张的忙碌中,仆人们心底又不乏几分兴奋。毕竟,萧鸾的到来不仅仅是为了拜访谢仲云,钦慕小姐,对于府上忙碌的下人也不吝赠与。每次他离开后,府中总会留下一些精美的礼物,有时甚至还有来自北方的点心吃食,这些东西在市面上可都是难得一见的东西。
幼宁站在庭院一角,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她是谢斯南的贴身侍女,自幼跟随在小姐身边,对谢府中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她心中明白,萧鸾的频繁造访并非仅仅是出于礼节,而是带有更深层次的目的。
萧鸾看上去不是个坏人,他总是面带微笑,举止得体,言谈间透出一股儒雅的气息。然而,幼宁却总觉得他身上有种说不出的不舒服。这种感觉并非因为萧鸾的态度或行为,而是一种直觉上的排斥,仿佛他隐藏着某些不为人知的意图。
谢仲云站在庭院另一角,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他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既有对家族复兴的期望,也有对女儿未来的忧虑。作为谢家的家主,他深知这门亲事对谢家的重要性。萧鸾如今已被封为宣城王,地位显赫,若能与之联姻,无疑是谢家重振声威的良机。然而,他也知道,女儿谢斯南对萧鸾一直不太感兴趣。
谢斯南的态度,与府中上下的热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始终表现得冷淡且疏离,对萧鸾的礼物从不多加评价,只是礼貌地谢过;在与萧鸾的对话中,她总是保持分寸,既不亲近也不疏远。
这日,庭院中春意盎然,花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谢斯南坐在廊下,手中捧着一本书,神情专注。她的目光时而从书页上移开,望向庭院深处,仿佛在思索着什么。她心中明白,萧鸾对她的频繁示好并非单纯的欣赏,而是带有强烈的目的性。她不愿被卷入这场复杂的政治联姻,因此刻意保持距离。
“小姐,”幼宁轻声唤道,将一杯清茶放在她身旁,“您不去见见萧将军吗?他刚刚送来的字画,听说是王尚书的珍藏呢。”
谢斯南微微一笑,轻轻摇头:“我还是不去了。父亲会替我谢过他的。”她的声音柔和,却透出一丝坚定。
幼宁见状,只好不再多言。她知道,小姐的脾性向来如此,凡事都有自己的主见。她心中隐隐有些担忧,萧鸾的地位和权势让她感到不安,而谢斯南的冷淡态度又似乎注定了这场联姻的艰难。
不久后,萧鸾被封为宣城王,他的地位更显尊贵。这日,他再次来到谢府,与谢仲云在书房内单独会面。书房内,香炉中袅袅升起的青烟带着淡淡的檀香味,墙上挂着几幅名家字画,书案上堆满了各类典籍,显示出主人的学识渊博。
幼宁悄悄地在门外守候,她知道这样的会面往往决定着小姐未来的命运。虽然她只是一个侍女,但她对谢家的忠诚和对谢斯南的关心,让她不由自主地关注着这一切。
萧鸾坐在书案对面,神情诚恳且自信。他语气诚恳地提出了迎娶谢斯南的请求,并强调这不仅是个人情感,更是两家联姻的绝佳机会。
“谢府丞,您知道,我对谢小姐的才情钦佩已久。若能得她为妻,我必会视如珍宝。更何况,这门亲事对谢家而言,也将带来无尽的益处。”萧鸾微笑道,言语中充满了自信。
谢仲云听后,表面上连连应和,内心却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他知道,萧鸾的权势和地位对谢家无疑是巨大的助力,但他也清楚女儿对这门婚事并不情愿。然而,若不答应,萧鸾如今是王爷,又握有兵权,怕是会给谢家带来灾祸。
谢仲云的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眉头微微皱起,沉默片刻后才说道:“萧王爷厚爱,仲云感激不尽。此事……容我与斯南商议一二。”
他的声音中透出一丝无奈,似乎在为女儿的命运感到忧心。他回忆起女儿与萧锋的相处,那份自然的欢快与默契让他心中隐隐作痛。他知道女儿更倾向于萧锋,甚至对萧衍也有几分好感,但萧鸾的提亲却让他无法拒绝。
“谢府丞,”萧鸾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坚定,“我对谢小姐的心意,绝非一时冲动。您大可放心,我必会给予她最好的生活。”
幼宁在门外听得分明,心中不由得一紧。她感受到萧鸾的诚意,但也明白,这份诚意背后隐藏的,是对权力和地位的追求。她默默祈祷,希望小姐能够做出最好的选择。
谢仲云微微叹息,心中却依旧难以平静。他知道,女儿的幸福与家族的未来在这场联姻中难以两全。书房内的气氛一时凝滞,窗外的竹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诉说着这场权力与情感交织的故事。
“王爷,”谢仲云终于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恳切,“斯南自幼性情独立,凡事都有自己的主见。我会尽力劝说她,但最终的决定,还需尊重她的意愿。”
萧鸾微微一愣,随即点头道:“谢府丞所言极是。我会耐心等待,也希望谢小姐能理解我的诚意。”
两人相对无言,书房内的檀香袅袅升起,仿佛在为这场无声的较量增添了几分神秘的氛围。
谢仲云送走了萧鸾,独自坐在书房内,凝视着书案上的字画。他知道,这场联姻无论如何都是一场豪赌,赌的是谢家的未来,也是女儿的幸福。他的手指轻轻拂过字画的边缘,心中却已是一片茫然。
幼宁走进书房,轻声道:“老爷,小姐在廊下等您。”
谢仲云点了点头,站起身来。他知道,是时候与女儿好好谈谈了。幼宁跟在他身后,心中默默地祈祷,希望这场谈话能够带来个好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