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人玩意赶在七点之前回到了澜庭小区。
饺子送到虞茵手里时还是热乎的。
傅行兰是典型的中国胃,刚出国那会儿将洋人饭尝了个遍都没找到合自己胃口的,孤身一人在外打拼又没钱请保姆,想吃只能自己琢磨着做。
于是这么多年倒也练就了一手精湛厨艺。
“好吃吗?”男人微微歪头,对视虞茵。
“嗯,好吃的。”
饺子整齐码在瓷白精致的饭盒里,她吃了两颗,两颗都是不同的馅料。
肉馅鲜香嫩滑,咬一口汁水四溢。
很明显是手工包的。
无论是长相还是味道,都与超市卖的速冻饺子天差地别。
包饺子在虞茵心里是个超难度的技术活,从和面擀饺子皮到备菜剁馅调制馅料,不仅费时间,还特别考验技术。
想到这里。
虞茵抿了唇,忽然心不在焉,小声询问:“你几点起的。”
“差不多四点半。”贺时堰没多想,随口答。
“......”
自动脑补出夜深人静,大家都还沉浸在梦乡,贺时堰却已早早起床开起了忙碌早上的场景。
身穿围裙的男人神情专注,站在料理台前......认真和面包饺子。
这副画面在虞茵脑海里久久萦绕不去。
垂下浓密的眼睫,看着眼前的饺子出神,虞茵觉得自己吃下去的不是饺子。
是愧疚。
昨夜陪她玩到了凌晨,今早又天不亮起床包饺子。
愧疚之余,心里头还多了丝缕缕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虞茵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无意识地拿筷子在餐盒里来回戳。
“想什么呢你。”
贺时堰反应过来,弯了弯眉眼,轻轻地笑了。
“起得早是因为回了趟老宅,饺子是奶奶包的,老人家手艺好,顺便带回来想着让你尝尝。”
他三言两语打消了虞茵的顾虑。
少女眨眨眼,漂亮素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
她慢吞吞地“哦”了一声,“原来是...奶奶包的啊。”
奶奶。
称呼前面没有所属,敏锐注意到这个小细节,贺时堰清冷长睫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下。
心底不受控制地弥漫上一层极为隐秘的窃喜。
虽然......这并不代表什么。
“要不要去找她玩?”男人像是随口一提。
他眉梢微微敛起,极为认真地思考着自家老太太的优点,想了半天,然后开口:“嗯......她做菜好吃。”
虞茵好奇:“比起你呢?”
在她面前,贺时堰当然想说自己做菜更好吃。
但顿了下,想起这恐怕是老太太为数不多唯一能说得出口的优点。
他要谦虚。
于是很绅士地选择退让一步:“她更厉害一点。”
闻言,虞茵脸上闪过一丝期待。
但下一秒就被犹豫所取代。
“还是算了。”
没有和老年人相处的经验,而且自己的工作性质......
自由职业,整天宅在家里画漫画,遇到贺时堰之前,她几乎没有社交。
貌似老一辈都挺反感这样?
而且自己跟贺时堰能成为朋友,也挺破次元壁的。
怕到时老太太见到她再对自己孙子的交友上有什么意见,考虑再三,虞茵婉拒了。
......
中午,老太太打来电话。
“怎么样,人姑娘愿不愿意来老宅见我这个老太婆?”她迫不及待问。
贺时堰:“......”
老太太:“......”
老太太嫌弃之色溢于言表,毫不掩饰,“行了,就知道你没用,猜到了。”
贺时堰被气笑了:“您怎么就知道不是您的问题。”
“那必然不是我的问题。”
老太太微微一笑,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毕竟像我这么开明的老人不多了,我幽默风趣温柔又善解人意,小年轻们都喜欢我。”
贺时堰:“……”
“连个姑娘都追不到,出去别说你是我傅行兰的孙子,哎呀丢死人了。”
“还没开始追。”
贺时堰忍不住为自己正名。
老太太惊掉下巴:“都眼巴巴上赶着陪人过年了,你这不叫追叫什么,叫犯贱?”
“你们年轻人玩得真...”
“奶奶——”
贺时堰皱眉打断她,顿了顿,吐出一句很认真的话来:“我和她现在只是朋友。”
这话骗骗人小姑娘还行,老太太听到是一个字都不会相信的。
换句话说。
人家当他是朋友,他呢。
从一开始心思就不单纯。
老太太悠哉悠哉拿着手机,正准备开口再嘲讽两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忽然出现在视线里。
“老夫人,您要的资料。”
男人压低声音,将档案袋放到桌上后就轻声离开了。
视线随意落到档案袋的封面上,傅行兰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了句,追不到人别叫她奶奶后挂断电话。
她不紧不慢拿起桌子上的资料翻开,待看清上面的内容后。
整个人猛地一顿。
神情凝重起来。
十年前,她无意中在书房发现了贺时堰的日记,上面详细记录了他同那个“幻想出实际却并不存在的女孩子”的相处日常。
从中,自己窥见了那个女孩子的基本情况。
比如。
她叫虞茵,二十一岁,是清大美院的学生。
再比如。
她没有家人,从小自学画漫画,大概是天赋型选手,二十出头便已有作品傍身,是个名气不小的漫画家。
而贺时堰叫她姐姐。
日记,资料。
信息基本吻合。
——如果她的记忆没有发生错乱的话。
“她就是她,没有变。”
昨晚的那句话犹如魔咒般深深印刻在脑海里。
当了几十年的唯物主义。
老太太想,这个世界彻底魔幻了。
不行。
她得冷静一下。
...
这一冷静就冷静了一个多小时,期间老太太大脑一片空白,不过好在她的接受能力还算强。
其实转念想想。
发生灵异事件又咋了。
总比让她接受自己孙子患有精神分裂幻想症强的多。
老太太既开心又愧疚。
开心的是:
她的孙子,她唯一的亲人,压根没病,是正常人。
而愧疚的点则在于:
十年前自己认为他讳疾忌医,怕病情继续严重下去,强制送他进了.....精神病院。
她发誓,自己当初真的派人去调查了。
但这个女孩根本就不存在。
没有人认识她。
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丝她残存过的痕迹。
正常人哪里会往这方面想.....
老太太用手帕擦掉眼角的小珍珠,拨通贺时堰的电话。
“喂,乖孙孙啊。”
贺时堰平静无波的声音响起:“您好,傅女士。”
“......”酝酿好的煽情情绪瞬间死了。
老太太语气硬邦邦:“反了你了,叫奶奶!”
“奶奶。”
贺时堰配合叫了声,随口问:“有事找我?”
他从储物格里摸出一块精致的腕表戴上,长指细细摩挲,抬眼,眸光专注地看向镜子里的人。
须臾后又换上另一块。
细细比较。
老太太不知道他在那边做什么,再次酝酿情绪,低声问:“她们是同一个人,没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