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生摆摆手,冷不丁瞧了眼地上那挂着鼻涕泡的小子,语气加重了一点:“偷是偷没错,可,你们这年头,整天吃不饱睡不暖,药材能当锅里的米煮吗?还不如合着干点正经活儿,多挣个饱饭,说不定明年还能吃到油水呢!”
几个二流子被他这一顿话说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看来打是痛,戳到脸面上的话才是真正扎心。
他们低着头,眼睛左看右看,就是不敢跟李东生对上。
过了好一会儿,李东生才慢慢地叹了口气:“哎哟,你们几个啊,也是坏得有点傻。偷药材?你们晓得咱们的药材是干啥用的么?”
那几个贼娃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个个低着头不敢说话。
“唉。”李东生摇了摇头,故意一脸惋惜,“现在咱村这些药材啊,都是试验阶段的,拿去用还不一定成啥效果。”
“要是你们偷回去,真吃出了啥问题,命都没了,可就不值当了!知道不?”
此言一出,几个贼娃子齐刷刷地抬头,愣愣地看着李东生。
显然,他们从没想到还有这一层说法。
李东生趁热打铁,语气里透出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们犯啥糊涂呢?早说了,隔壁村跟咱庆溪村就是近邻。”
“咱村药材真出个啥好路子,难道我们还能藏着掖着,不带着你们一起富?一条绳上的蚂蚱,你们何苦来唱这个戏!”
此话说得情理通透,又不失几分仁义,那几个贼娃子的脸登时臊红了,一个个拼命低下头道歉:“东生哥……我们错了,再也不敢了!”
“可是,东生,他们都偷到地头了,这……总该有个说法吧!”
一个村民鼓着腮帮子嚷嚷。
很快,其他人也跟着响应,纷纷指责地上的几人。
李东生没有急着解释,而是站在原地静静看着,良久才道:“要说法,那肯定是得给个说法。不过,我还是那句话,咱庆溪村的药材地是试验。”
“过几年,咱们要是摸索出调养法,能丰产那可不是只庆溪村的事。镇里了解这事了,指定会推广,那时候大家日子还会差?”
“镇里推广?啥意思?不是光给咱村试验成功了就自己用?”
一旁的张婶子瞪大眼,嘴上的香烟都掉了。
李东生没回答,只是看了她一眼,眼神里透着些微冷意。
周围瞬间安静,村民们被李东生的威势一镇,竟然没人敢追问下去。
“好了,把人放了吧。”李东生招手,示意王大壮松绑。
“啥?放了?!”王大壮瞪圆了眼睛,“东生哥,那不是便宜了隔壁村那帮缺心眼的?”
“便宜什么啊?”李东生冷笑一声,“真当这药材地是什么宝贝?几个娃娃要真能偷几株就种出一座金山,那全村人不都早翻天了?”
“咱这地方最忌讳的就是把事做绝,今天你打断他条腿,明儿他愣来你门口撒泥,这换来换去,咱自己还能活得安生?”
话音落下,愣是没人再敢吭声。
随即,王大壮不情不愿地解了绳,把几个二流子一脚一脚赶出了村子。
把人送走后,村民们眼巴巴地瞅着李东生,满心纳闷,却没有一个敢开口问出声。
李东生扫了一圈,抬手拍了拍满是泥土的裤腿:“行了,散了吧,都半夜了,还不回家歇着是不是明天不准备干活了?”
大家磨磨蹭蹭地散了,回家的路上私下却嘀嘀咕咕,说什么的都有。
但谁也没意识到,一顿闹剧竟奇迹般地悄然平息了。
等人群散得差不多了,还是王大壮忍不住凑了过来,低声嘀咕:“东生哥,你……为啥真放他们?这没准是隔壁村试探咱底线的路数啊!”
李东生瞥了他一眼,语调淡然:“大壮,你听说过‘千里防贼难’这话么?”
王大壮愣住,随即有些结巴:“那……咱岂不是被人爬到头上来……”
“别小家子气。”李东生摆摆手,嘴角浮现出一抹浅笑,“咱村药材要是真种成了,不光是隔壁村,大伙儿没准还得被镇上、县里盯上。真要到那时,一起干个大买卖,才是咱的路子。”
王大壮砸吧了半天嘴,觉得似懂非懂,却又无法反驳,只能闷闷点头:“行吧,东生哥你说了算。”
然而事实证明李东生远比这些村里人想得深。
……
第二天傍晚,李东生骑着二八大杠去了镇上。
村里的孩子们放学时间准得很,李东生特地早到了几分钟,正想着等妙妙来了再带她去供销社买点儿糖。
没等多久,学校门口涌出来的孩子中,李东生就一眼看见了妙妙的小身影。
不过让他意外的是,妙妙竟然朝着他挥了挥手,还拉着一个陌生的小姑娘。
“爸,这是我新同学,王小红,她刚转到咱们班!”
李东生微微怔了怔,目光在王小红身上扫过。
这小妮子长得挺俏,背着个簇新的书包,手里还捧着一个红色小铁盒子。
没等李东生琢磨,她已经快步走上前,把铁盒子递给妙妙:“给,你们用吧,我家多得是!”
李东生瞥了眼盒子,里头整整齐齐摆着一排铅笔,还有几块橡皮,显然是精挑细选的。
“这……太贵重了吧?”李东生接过铁盒。
“谢谢啊,小红同学。”
他笑着点点头,语气平缓,可目光却扫向了不远处正站着抽烟的王国胜。
果真,不等他开口,王国胜那爽朗的嗓音就传了过来:“客气啥,都是小事,孩子们互相帮助是应该的嘛!”
李东生目光在王国胜的背影上掠过,看着他吞云吐雾地晃悠到一棵大槐树下,抬脚踩灭了烟头。
他忍不住在心里嗤笑:这位镇长还真是心机不小,给孩子塞礼物这种路数可是一点没打折啊。
这时,妙妙正拽着那盒铅笔眉开眼笑地数着,嘴里还叨咕着:“一、二、三……哇,有十二支呢!太好了,小红我们用这个画画!”
李东生闻言,心头微动,随即把脸上的笑挂得更真诚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