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分钟，谢乾嫌站累了就原地坐了下来，然后抬手拉了拉夏清衍垂在身侧的手，仰着头看他：“你站着不累吗？”
夏清衍没预料到谢乾会突然拉自己的手，而且毫不避讳，连自己也没察觉到呼吸在这一瞬仓促了几分：“不累，地上不烫吗？”
谢乾一只手撑在晒得滚烫的橡胶地面上，热意顺着掌心递上来：“当然烫了，但我站累了，要是有人借我个肩膀靠靠就好了。”
夏清衍：“……”
开幕式举办了一个多小时，谢乾简直烦不胜烦，就差逃了。
校运会如火如荼的举行了，这意味着这两天都不需要上课，虽然大家并不怎么热爱运动，但停课这两天还是勾起了兴趣，即使可以不用上场，也可以在场外围观围观，没事还能瞎掺和一脚。
对于大多数学生来说, 校运会的意义并不在于谁拿第一，而是每天沉浸在学习中的暂时放松，大家准备得异常卖力。
相对于老师而言, 表现的就淡定得多，他们几乎每年都能看到这些学生层出不穷的校运会准备花样。
看台上坐满了学生，基本上一个班的人都坐在一团，有不少班级花班费搞了横幅，为自己班鼓鼓士气。
朱阳给运动员发完布号宣布道：“兄弟姐妹们，老江说了，只要我们班进了前五就请全班吃饭，大伙加把劲啊，希望就寄托在你们身上了，我看好你们。”
立林三中校运会是积分制，每个项目只有前五名有积分，整场校运会下来，积分会排名，高二有二十个班，前十名会有奖金发，前五名外加奖状。
朱阳也是损友，擅自主张给谢乾林林总总报了四个项目，今天就有三个项目连在一起，一个跳远一个跳高还有扔铅球，明天还有个接力。
朱阳告诉他的时候，谢乾表情一言难尽。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除了五千米长跑，其他项目随便写，”朱阳说，“衍狗可以作证。”
谢乾其实没在意，他貌似不经意间问了句：“五千米长跑什么时候开始？”
朱阳想也没想，回答得很快：“应该是在十点半左右开始，结束的话应该要到十一点半，安排表上是这么写的。”
谢乾在心里估摸了一下时间，来得及。
谢乾先是去跳远再去跳高最后才去扔铅球。
朱阳的项目还没开始，便跟谢乾一块来到沙地检录，朱阳往四处瞟了几眼说：“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重在参与，跳完就完事。”
“不想吃老江请的饭了？”谢乾说。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参与，”朱阳说，“比完就是一场不痛不痒的事，我也只是转达老江的话，这些个人比赛体育生更容易拿名次，没拿到名次也不要灰心……”
谢乾随意瞟了几眼，体育生在一旁热身，做足了准备。
朱阳就看谢乾跳了一次就去比赛了，临走之前提醒道：“谢乾，跳完记得去登记成绩。”
谢乾点了点头。
登记成绩的时候，谢乾拿了第二的名次，比他前面的体育生低了几厘米。
谢乾上午的最后一项是扔铅球。
跑道的这边，上一场的八百米已经结束了，运动员们依次登记完成绩，接下来就是最难耐磨人意志的五千米长跑。
阳光毒辣辣的，夏清衍站在跑道的白线上，烈光直照在他身上，空气中涌动着几丝热风，呼啦啦地迎面扑来。
朱阳已经比完了，他站在跑道外侧，手里拿着瓶矿泉水隔空朝他扔了过去：“衍狗，接着。”
夏清衍单手接了过来，拧开瓶盖仰头灌了一口，喉结性感地滚了一圈，边上看台上不少女生捂住嘴激动又短促的尖叫了声。
朱阳朝这些女生看了几眼。
夏清衍重新把瓶盖扣回去，扔给朱阳。
长跑有不少体育生在里面，还在准备中，体育生在原地压腿拉伸。朱阳朝夏清衍说道：“衍狗，重在参与，拿名次不重要，跑完就是胜利。”
夏清衍朝他点了点头。
报名长跑的人不多，还是被迫上场地的，谁也不愿意在火辣辣的太阳底下跑上十圈，不是累死就是渴死。
“男子五千米，预备——”
接着一声刺耳的枪响。
五千米长跑号角刚开始吹响，体育生们已经发挥优势甩了后面的人一大截，夏清衍跑在末尾，背上的白布红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他不紧不慢地往前跑，酣畅淋漓的汗水从额角冒出，衣摆里夹着热风，背上的布号肆意飞扬。
跑步时什么都不去想，大脑放空，往前冲就是的了。
一圈接着下一圈，跑不到尽头，却看得见希望，即使希望渺茫，也要不停歇地追逐。
谢乾扔完铅球赶过来时，已经是第五圈了，他在跑道上寻找夏清衍的身影。
一眼望去，那个让他怦然心动的少年正往他这边跑来。
谢乾张扬地坐在只有巴掌大的栏杆上，双脚悬空，手里拿着已经调出相机的手机，调好角度，正等着夏清衍一步步向他奔来，他挥着手大声喊道：“夏清衍——”
“看这边。”
夏清衍闻声抬眼望去，谢乾把握机会，按下快门键。
照片拍得有些模糊，少年逆着光，周围黯淡但他却闪闪发光。
夺人心魄。
谢乾失神看着这张照片，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天气太闷太热的缘故，他觉得自己周围的空气都变稀薄滚烫起来。
他呼吸稍微仓促起来，抬手解开了第一颗扣粒，紧接着是第二颗，解完还觉得不够，扯着衣领扇了扇。
好热。
他感到浑身都在灼烧，像是沸水里蒸煮的活物。
身体里的血液宛如岩浆，源源不断地冒出热气，好似在沸腾在翻滚。
谢乾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他无声地按灭手机屏幕，静默地闭上双眼。
他想冷静冷静。
此时此刻想一头扎进冰窟窿里，浇灭他兀自燃烧起来的熊熊烈焰。
一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的是夏清衍的模样。
是他怦然心动的模样。
谢乾在脑海里思考是不是在很早之前自己就已经疯了，只不过现在更加猛烈，是内心里不可忽视的悸动与冲撞。
跑步节奏越来越接近尾声，体育生的体力也接近枯竭，夏清衍夹在他们中间，即使这样看台上和围着跑道边上的目光也紧随他。
跟着他一圈圈跑。
旁边还有几团女生聚在一块说个不停：“好帅啊……”
“这是第几圈了？”
“我还想多看几圈。”
跑道外还有微影社团的学生拿着摄像机在拍照，录视频，像是追拍当红明星，一刻都不能错过。
主席台上校园播音员用充满激情的嗓音念着加油稿。
谢乾冷静了几分钟，轻缓地睁开双眼，不适应眨了眨眼睛。
已经是第八圈了。
谢乾再次摁开，屏幕上的照片依旧让他销魂荡魄，他双脚离地把照片保存下来。
最后一圈，大家都心怀期待谁先冲向终点，夏清衍到后面越跑越快，犹如野兽般横冲直撞，地上的剪影一道道划过。
胸口发疼，喉间泛出血腥味。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渐渐的超越了跑在前面的体育生，终点就在前方。
腿跑得很累很酸软，汗液不断往下淌，后背汗湿，跑起来捎动的风不足以散热，夏清衍抬手抹了抹流至下巴的汗液。
谢乾单手撑杆纵身一跃，迎着热浪的风奔向那个他情有独钟的少年。
谢乾赶在半圈前跑在终点线，他原地看着夏清衍离他越来越近。
三百米。
两百米。
一百米。
几道身影如漆似胶。
谢乾隔着剩下的几十米的距离笑着朝他喊道：“夏清衍，我在终点等你！”
剩下的十米。
谢乾张开双臂，最后一步跨过终点，夏清衍扑进谢乾的怀里。
全场沸腾，更是有不少女生兴奋地尖叫起来。
原因不仅是夏清衍超过紧随其后的五六位体育生，而且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八班的两位班草抱在一起。
太惹眼了。
场外很吵闹，夏清衍微弯着腰，整个人虚脱靠在谢乾身上，下巴抵在他的肩窝里，闭上眼睛，在他耳边喘着炽沉的粗气，喉咙里泛着血腥味：“不嫌弃我啊。”
语气六分笑意，两分调戏，两分慵懒，甚至含杂着一分的无奈。
“不嫌弃。”
耳边嗡嗡作响，声音虚浮，不大能听清楚谢乾说的话，他吞咽了下，接着哑声懒洋洋道：“抱歉，我身上的汗味很大。”
谢乾倒是没在意这些。
夏清衍衣服上有股混着汗味的洗衣粉味。
很淡。
也很好闻。
因跑得用力，夏清衍停下来后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双腿发酸发软。
他只想就这样，靠在谢乾的身上。
在这千双只眼睛观看的场合下，谢乾双手环抱着他，一点也不嫌弃他身上的汗味。
所接触之处皆是滚烫。
场外明明一片嘈杂，谢乾却什么也听不见，两耳只有夏清衍胸膛里传出来的心跳声——扑通扑通。
他的心跳好快，和我的心跳频率一样。
陆陆续续后面的运动员也依次冲过终点，跑道上的人越积越多，大都是来扶人的。
“第一名哦。”谢乾小声说话时的气体喷在他的耳廓，嘴唇似有若无地微蹭着他的耳垂。
很轻很痒，挠得人心口发痒。
夏清衍现在浑身没劲，一点也没注意到那点微不足道的触碰，缓过来一口气，在他肩头笑着嗯了声，嗓子发哑玩笑道：“厉不厉害？”
“当然厉害了，”谢乾美滋滋地夸道，“我同桌文武双全，能文能武，一样也不落下，真的很厉害。”
夏清衍听着听着在他耳边笑了，尾音下坠嗓音沙哑低声道：“谢谢你的口头夸赞，我会膨胀的。”
“没关系，这是你应得的夸奖。”谢乾脸庞挂着笑意。
朱阳手里拿着矿泉水走了过来，故作严肃地清咳了几声，似乎是在提醒他们注意点。
跑道上已经是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就他们俩还抱在一起。
周围都有不少人在小声嘀咕打量他俩了。
谢乾倒是无所谓，好不容易有机会抱他一会，反正他脸皮厚，不丢脸不丢皮还怎么追人。
“谢乾，我休息够了。”夏清衍嗓音低哑道。
谢乾心里不情愿地放开他。
“谢谢。”夏清衍向他说。
谢乾微拧了拧眉，似乎是不乐意了，语气没有一丝起伏，回复道：“以后别跟我说谢谢这两个字，我不喜欢听你说。”
每次说都显得两人的距离疏远，总要客客气气对待对方。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夏清衍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并没多想，迟疑地点了点头。
刚跑完，夏清衍的脸颊脖颈泛着一层薄薄的红晕，白里透红，从朱阳手里接过水，仰脖猛地灌下大半瓶水。
看得谢乾忍不住吞咽了下。
整场五千米长跑看得人十分惊心动魄，潜移默化中或多或少受到影响，整一天下来的比赛都像是被打了鸡血似的。
正是处于青春年华的少年少女们，不断拼搏、勇往直前该有的样子。
总是无畏无惧，追逐那份属于自己的荣誉。
火热激情，气氛高涨。
以至于次日的校运会，看台上依然是人挤人的程度，今天有最让人心潮澎湃的比赛——8x250米男女混合接力赛。
从去年开始接力赛就有所改动，往年都是男女分开4x250米。
这么有竞争力的比赛，朱阳怎么可能放过一丝机会呢，接力赛肯定有夏清衍和谢乾两人，当然自己也包括在内，男生四人是凑够人数了。
但女生那边就不一定了，女生那边除了许月跑得快点，其他三个都是朱阳使出浑身解数临时拉过来的，还安慰道：“没事放松点，不就是个比赛嘛，重在参与。”
接力赛之所以让人心潮澎湃不仅是因为排场大，更是在考验战略。他们也没有试过怎么排位置，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各个班站成几团，开始议论策划。
“衍狗，你跑最后一个，你跑得快。”朱阳目光向着他，“到时候你可以把前面人的差距补上，差距能小则小。”说完朱阳顿了顿，往他腿上扫了一眼，“今天再跑250米，你的腿没问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