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子规睁开眼,他又来到了那家亵渎餐厅。
走过古典大理石与七彩瓷砖拼接而成的地面,地子规来到了一半方一半圆的餐桌前,一个人正背对着他,坐在白色办公椅上。
椅下的轮子缓缓转动,那人扶着把手,面向了地子规,他长着与地子规相同的脸,身上穿着与他相同的灰袍,只是脸上比地子规多了一抹诡笑。
“你好啊,地选之人。”眼前的这位“地子规”开口说话了,眼睛微微眯起来,笑容更张扬了一些。
他是寄生在自己脑子里的那一缕残魂,地子规心里知道,这个亵渎教混蛋的形象已经变得和自己一模一样了,甚至声音听上去也像是自己的。
亵渎教的服务员继续开口道:“何必那么紧张呢,我说过,你我的灵魂是那么接近,简直像是同一个人,自己何必为难自己呢?”
说着,他打了个响指,轮子滚动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地子规回头一看,一个黑色办公椅正自己朝这边滑动而来。
椅子在地子规身后停下,他迟疑了一会,便坐了下去。他盯着眼前这个顶着自己脸的家伙,心里很是复杂。
“你这是要一直待在我的脑子里吗?”他瞪着对方那张笑嘻嘻的脸,以强硬的语气问道。
让这个亵渎教的疯子残魂缠上自己可不是什么好事,他的身上已经发生了许多怪事了,他已经能随时抢夺自己身体的控制权了,要是哪天彻底夺走了自己的身体怎么办?地子规心中的不安在逐渐扩大。
眼前的服务员却突然皱起眉,脸上却露出十分忧伤的神情,“哎呀呀,你就这么想赶我走吗?真是令人难过啊,我敬爱的地选之人。”
“别那么叫我。”地子规心里愈发懊恼,他对这个强加在自己头上的头衔感到有些厌恶了。
服务员发出咯咯的轻笑,摊开双手,继续对地子规说道:“说到底,我应该感谢你,你的灵魂如同一片未经开垦的肥沃土地,收容了我这只受伤的走兽稍作停留。”
他将身子前倾,椅子吱呀作响,两张地子规的脸愈发接近着。
“你可能没意识你的灵魂有多么特别,在这片地狱里,唯有你的灵魂未经赎罪,便获得了自由行走的权利,你好像没有被收割过的麦穗,没有被采摘的果树,你那深邃的罪孽没有丝毫被人削减,滋养着我这残魂,与你相仿的罪恶灵魂……”
他的笑容变得更加张狂,地子规看着眼前这张自己脸变得愈发狰狞,耳中又似乎响起来许多种不同的笑声,他的心愈发不安,这种不安又化作了厌恶,化作了愤恨。
“够了!”
地子规不想再听眼前这人的鬼话,他腾得一下站起身来,怒视着眼前这个顶着自己脸的残魂。
“什么狗屁的罪孽深邃,我他妈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东西,你给我滚出去,滚出我的脑子!”
地子规近乎抓狂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下这高该死的地狱,他不知道自己身上背负着到底是什么样的罪。
他也曾在怠惰部的床上回忆自己的种种往事,却怎么也想不出一件称得上“罪恶”的事情,他想不明白,自己这样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为什么会突然遇到这种被死神亲自送到地狱的怪事。
他只觉得自己浑身所有的血液都在往头奔涌,头痛得很,浑身都燥热起来,内心的茫然与恐惧此时成了他怒火的燃料,他渐渐丧失了理智。
“谁他妈让你长着我的脸了,谁允许你占据在我的脑子里了,谁给你的权利,让你夺走我身体的控制权,啊?你这该死的,阴魂不散的畜生,你怎么敢!”
他猛地抬脚一蹬,踹向坐在椅子上的服务员,那服务员也没有躲闪,随着椅子后倾,连同他身后的桌子一同被掀翻在地。
踢完了这一脚,地子规心中莫名畅快了许多,他站在那里,看着瘫坐在椅子与桌子之间的服务员,他的心里突然浮现出诡异的愉悦。
“哈哈,对,你说的没错,我就是地选之人,老子就是被那个狗屁王子请了八抬大轿抬到地狱来的,我他妈跟你这半死不活的阴魂不一样,你当初还在这破餐馆逼着我吃那种鬼东西,呸,现在你这垃圾不还得借着我的灵魂来苟活?”
地子规因怒火而紧锁的眉头忽然舒展开来,他的心情突然又变得豁然开朗起来,他看着那被自己狠狠踹了一脚,挣扎着要站起来的服务员,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扬起。
对,没错,我就是地选之人!
地子规抬起手指着服务员,继续大笑道:“哈哈,瞧你那惨兮兮的样子,就凭你,还敢冒充我的长相?呸,你配吗你,我可是……”
“你可是地选之人啊,我知道。”
地子规一愣,他看到服务员仰起脸,他脸上仍保留着那一副笑脸,笑意没有丝毫的消退。
地子规忽然感觉自己浑身上下被凉水浇了个透,刚刚的那一股怒而狂的热火猛地退下,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寒意。
“我,我刚刚这是……怎么了?”
地子规腿一软,瘫坐到自己的椅子上,冷汗浸出,他又一次感到惊慌失措。
他冷静了下来,只觉得刚才的自己像是被什么东西夺走了神智,而且这种感觉似乎似曾相识。
“就像我说的,你的灵魂因为没经历过赎罪,因此十分特别。”
服务员此时已经站起身来,看着坐在椅子上发愣的地子规,语气缓和了许多,那笑意听上去甚至有一种体贴感。
“你之前是不是吃过恶魔泪珠?”他轻声问道。
地子规茫然地抬起头,听到这个词,他已经发懵的脑袋又迅速开始追溯过去的记忆。
“恶魔泪珠……对,在跟暴怒盟打擂台的时候,我吃过这东西。”
地子规依稀记得,无面说过,那胶囊是拿恶魔的体液制作而成的。
服务员又向前走一步,“你是不是还喝过傲慢殿产的酒?”
“什么?”地子规问道,他现在思绪十分混乱。
“我提醒一下,路西法之赐。你喝过吧?”
地子规迟钝地点了点头。
“嗨,那就对咯。”
服务员又笑着摊开手。
“种子落入沃土,又浇灌上好的泉水,这下,你的灵魂里面已经生根发芽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