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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馨王看着子颜,很是满意的样子,眼中多了几分崇敬,款款笑道:“你如今说话的样子让我想起一个人。”子颜思虑,莫不是又要提那墨麒。

哪知王爷道:“你如此这般说着,我便想起皇兄来。他判断做事也是极有把握,从不出错。子颜,你不是他儿子真是可惜了。”

子颜怒道:“我和陛下长得很像么?”

“难道你是嫌陛下丑?说你这个神守相貌可是国中无敌,可在世人眼里,我这个皇兄也是不差。当年在泾阳城,陛下英俊也是赫赫有名啊。否则皇祖父何以让父皇去娶陈宰相家千金为后,就我那父皇,才不会是看中人家学识。”

子颜想这偏殿中还有许多其他人,王爷说这些话也不看场合,自己哪敢接口,只能拖着神官们去前面大殿行那言真录。

言真录这个仪式也不复杂,原来就是神官们入门时要给法师看过。法师都是按照当日之事,随口问上几句,判断来人是否恶人,或有藏着什么不可告知之事。

子颜行言真录也是首次,他原来是暗中打算用神法看看有无闻一教的人混在里面,如是知李放秘密,昨日就用神法治之。既然子颜开启了神法,这些神官从他面前走过,一切事情都一目了然,自己也就随口问他们几句罢了。

果然如他猜测,这神官都是没有问题,也没有任何隐瞒。做完时已经较晚,子颜让宁馨王早点回王府,王爷却说愿意陪着他,皇兄这般关照,不亲自看着怎么行。

子颜马上要去那房中用神力恢复过李放死时真相,他还是让田亭昉他们将陈州神庙中的所有人留在大殿,自己和王爷带了数人到李放小院里去看真相。

到了李放死去的那间屋中,李放尸首已经不在,子颜叫一旁弟子拿出李放尸首上剪下的头发,拿在手中,他和王爷说:“用神法看这人在此处以前之事,需用他身上血肉之物,才能寻到他在此的痕迹。”

子颜手心中出现了蓝色神力,从那蔟头发中燃过,只见蓝光透过那头发,逐渐在这屋子中扩散开来,渐渐把屋中几人包裹起来。

于是这几人就看到了昨晚的景象,只见那李放的影像从房门口走入,此时他手中已经拿了一把匕首,他到了书桌边站立一会儿,放下匕首去,又走出此间屋子,像是到这前面厅堂那里打开房门。果然回来时,李放打着哆嗦。他走到桌前,拿起匕首,毫无犹豫,便朝着自己心脏刺去。

这神力还原的景象,虽是幻影,可确实发生在屋中几人面前,有人还站在了这李放倒地的所在,此时看此景象,看到鲜血从伤口飚出,也是吓得不轻。等李放倒在血泊中,动了几下,不再活动时,子颜收了神法,问众人:“你们可是都看清了?这可真是你们李总管,不是我做出来的幻象?”

花执事带着神庙之人跪下道:“我等今日才见识到神法,我们平州神庙今日能被神宫收留,才是有幸之至。李总管是左撇子,因而用左手拿匕首自戕,神守哪里会知道,这怎么会是神守做出的幻象。”

“你们明白即好,你们可回大殿,让其他人都回去罢了。此事州府还未定论,你们也不能说。花执事,你将知晓李总管过去之事的人给我留下,我等下要问话。”

花执事答应了,就去前面寻人。

宁馨王跟子颜说,知道你是真聪慧,这事儿一看就知。

子颜笑着答道:“所以说啊,有没有这神法也不要紧。就是这李放究竟是想隐瞒我们什么事情,才是最重要的。昨日田亭昉拿了这边神庙的记事给我,都是我自己不好没有看那些。”话音未落,手中突然出现了昨日那本册子。

子颜立即翻看起来,宁馨王叫了州府的人进来,说是要跟他们说如何结了这案子。

子颜和王爷在那厅堂中坐着,宁馨王关照府衙的人把结案之事写完后拿给他批注再上呈刑部,此事因为是神守亲自用了神法复原了真相,因此已算完结。可此事起因尚不明朗,问过了众人,李放昨晚回到此处后,也没有和别人联络。

那边子颜看了下神庙这些年的大事,就问宁馨王,可记得十来年前发生在神庙的“见鬼伞”案。

宁馨王说:“我怎么会不记得,那事情让霞弗的祖父丧了命。对了,死的另一人是否和你师兄有关?”

“是,死的另一个是我二师兄的伯父。定是此事,让李放自尽。”

原来十多年前,在陈州神庙中曾有误杀一案。死因倒是简单,可死的人不简单。陈州所处地方正是祗项国通往西、北和都城的要道,城西过朴州就是平州,北面是尹州府,东面就是祗项最富庶的淳州,又可以通往都城。

因而自古都是通商之衢,陈州府最大商贾徐家就是宁馨王妃的娘家,当时正好是王妃祖父当家。而西面朴州雷家家主雷昀长子叫雷尚强,次子才是雷尚峰。

雷昀善经营,将商铺开到了陈州府内,传说当年还得了玄武神宫的势,神宫将在北面尹州的许多生意也交到他们名下。因此在陈州的商贾之首徐家主对雷家的人也另眼看待。

每年溯秋节时,陈州各家商号当家都会在神庙祈求神君保佑,商会各大当家也会借此商议来年之事,其中还有最特殊一件,就是这年在陈州府内新晋商贾之王,能和商会首领一起吃一顿由神庙主管主持的菌菇素宴。

这陈州土产中以菌菇为首,特别是到了秋季,其中白色的见鬼伞就是当地的菌王,可此贵重品种极毒,只要没有煮熟,吃的人就会立即生病,重者身亡。

当年那神庙中“见鬼伞”一案,就是徐家主和雷尚强食了那见鬼伞后,雷尚强是即刻而亡,徐家主回家休养了几天终还是没有逃过,当时只有神庙主管侥幸活了下来,不过人也残废了,神志不清过了一年才病故。

宁馨王说:“霞弗的祖父自幼最喜欢她这个孙女,当年走时,霞弗正好到了出嫁之龄,后来嫁给我时,祖父没能送她出嫁,她才是遗憾,那么多年她也是念着此事。不过此事太过蹊跷,你不知当地这见鬼伞很是罕见,因而只能在神庙吃到,要说神庙之人处理不当,我总是不信。”

“王爷,我是听说这雷家当年嗣子是这个雷尚强,不是我二师兄家那个。如今这李放如是为了此事自尽,便和雷尚峰有关,当年一案恐不是意外。”

说到这时,正好花执事来汇报,子颜便问他,当年这李放在神庙居于何位。花执事对此事记忆尤深,说李放是副总管,不过闯祸的是他新收的弟子何牧。

花执事叫了知晓的神官来说。出事前两月,李放去朴州收了何牧为徒,回到神庙却不教何牧礼法让他做个神官,而是说此人做菜有天赋,让他在后厨伺候。

出事那日,这见鬼伞的汤羹煮了一半,神庙中的主厨却肚子痛去茅房。这何牧自说自话给上了汤羹,这才毒死了人。

雷家先死了人,吵着要府尹处决何牧。府尹不是贪官,依律只判了苦役,这神庙中人本来也要处罚,可总管也中毒受伤只能作罢。后面徐家死了当家人,府尹又多判了这何牧几年。子颜问花执事:“你们都从未对此事生疑?”

“禀神守,当年神庙副总管只有一人,李放本来就要承继总管一职。而徐家主中毒未深,只有这雷掌柜死在当场。雷家不是我们陈州的人,因而我们也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雷家的人和你们李总管后面可有来往?”

“神守明鉴,雷家这生意做起来时,说的就是和北地玄武神宫相识,如今那家主雷尚峰自称他儿子入神宫做了神君弟子,说是北面尹州之地神宫经营之物只能通过雷家商号送到各处。徐家主自走了后,这边徐家商号便不似从前,名下生意给雷家夺走好多。不过如今想来,确实是和李总管有关,李总管跟我们说,这雷家靠了神宫,我们就也要仰仗雷家。这边神庙靠了是雷家,他们生意自然一日好似一日。”

宁馨王对子颜道:“这事如今分明了,我们还是先回王府商议。”他回头关照府衙的人,一早传府尹过来议事,另外让他把“见鬼伞”一案相关文卷和人员带到王府。

子颜回到王府自己住所已是到了次日,他叫耀锐拿出宝匣。自己关了门看陛下的信,暇悟写道,自己每日书信,可子颜却一言不发,每日只是递送些东西,虽自己明了子颜心意,可总感意犹未尽。

子颜想今日之案还需告知陛下,自己神宫弟子不便去跟踪雷尚峰,还需要叫陛下派人去雷家盯着。

想到自己拿出纸笔开始给陛下写信。信中说会比原定晚一日去朴州,如明日要派耀锐去那里,可能也会断了和陛下每日书信:“我无事,只是为师兄家事不平,君无念。”

上床时,子颜想到自己那只小猫卒卒,离京之前,那只猫每日都睡在子颜卧床上,可今日陛下信里写道,范黎叫人看了卒卒,说是母猫,再叫此名已不合适,陛下自作主张起了新名字,子颜有些失望。

次日一早柳萍亲自来请子颜起床去和王爷一起早膳。子颜跟着他去王爷院里,只见王妃也在。宁馨王请子颜先用早膳,王妃在一边欲言又止,王爷道:“霞弗,你让子颜吃完了再说。”

子颜心中明白,快点吃完,就问:“看姐姐面色,像是听了这个消息没有休息?”

王妃答道:“当年我家人也对此事有疑,我祖父年年去神庙吃那素斋,怎么会出事?可府衙的人说,真有凶徒的话,要同时杀三个人,他们也想不出有这样一个人在。王爷回来说了,我才想起,当年和我家在陈州做买卖竞争的便是雷家,可要同时要了我家和雷家人性命,州府就想不出这样一号人来。过了几年雷家势力变大,这雷家家主换了他家次子,现如今看来确实是这雷尚峰能得了利。”

“是,姐姐说的很对,还有,当初这总管死了,李放就能在神庙当家作主,于是他也有此动机。看来他去朴州收那弟子前,应是已和雷尚峰认识。”

宁馨王问子颜,可否用神法看看李放以前的事情。子颜摇头:“那么久了,神法也行不通。不是说当年那何牧做了苦役,还活着没有,关在哪里?”

宁馨王就叫柳萍传了府尹进来。州府的人带了案卷,子颜翻看,确实和他猜想差不多,府尹禀告,这何牧原来押在朴州北面矿山做苦役,如今仍在那处。

子颜挥手叫他们出去,自个儿和宁馨王说:“我和这雷尚峰不对,这李放能自尽定是从雷尚峰处得了消息。所以他才会认为我知道这事不会放过他。如今找到这何牧才是要紧,雷尚峰真是犯此大案,谋杀亲兄夺取家主之位,还连带杀了两人,必不能饶过。”

宁馨王点头:“可是他不是你二师兄的父亲么?”

“正因如此,李放大概才从了他。你不知我师父是在何处收的我二师兄。”子颜才说:十七年前,一场大雪,朴州府多穷苦人家遭灾,我师尊就在那里暗自救助百姓。一日午间,我师尊在雪地里捡到一个满身血迹的少年,把他带回住处救治,才知是街上商铺的伙计,应犯了错被掌柜打成这样。师尊见他没说实话,就显露了真身,那少年便是我二师兄。他这才告知师尊,掌柜就是他父亲,因为他是不得宠的庶子,小小年纪就被雷尚峰派在商铺干活。师尊见二师兄聪明且有经营之才,就收他做了弟子,叫他辞了父母回神宫去。雷尚峰开始还以为二师兄是骗他,想离家出走,即刻就又要打他,哪知师尊立即现身,教训了他几句,这才放了二师兄北上。自此雷尚峰倒时时想和二师兄联系,对他态度完全不同,靠巴结着神宫,雷尚峰才有了取代长兄的妄念。

宁馨王问子颜,你们都知这雷尚峰是什么样的人,怎么还把神宫之事交于他做。子颜道,不是交与他做,而是师父早就把此事交给了二师兄,二师兄应无法经常离开神宫,也没有办法就关照了雷家协作而已,毕竟那时他母亲还在雷尚峰处,总要联络。

子颜又说了自己入泾阳前教训过雷尚峰一顿,突然和王爷说:“不好,当时我不知这雷尚峰犯过如此大事,想他收敛些便是。如今知道他犯了如此大的事情,还知道在我到陈州前通知了同谋,想必他早有了安排能够脱身。”

“你这是何意?”

“王爷不知,雷尚峰还捐了五十万两银子给泾阳神宫,可是他知道要是我们知他这个罪行,哪里是这银子能够挽回,恐怕是缓兵之计。雷尚峰要知李放自尽,就知道自己就要暴露。王爷你帮忙让李放案子暂且搁置,就说是给歹人所杀。我昨日要是知道和雷尚峰有关,必不会在众人面前说李放是自尽。”

子颜叫了弟子,去神庙那里找花执事封口,又叫了耀锐,让他马上去朴州府查雷家的事情。宁馨王也关照府尹,让他暂且瞒下此事,等找到何牧再说。子颜原本午后要出发,也改到次日,想在此处再多打探点消息。

子颜留着田亭昉在他和王爷面前,自己就把去平州的真实意图和这二人讲了一遍。宁馨王得了锦煦帝消息,知道子颜此去平州是有重任,可事情严重到这个程度,他也是没有想到。

子颜对他们二人说:“我本来想等收好两个神庙再把此事交代田执事的,可是如今这事让我恐惧。刚才你们也知,这雷尚峰我是见过几次,可我从未怀疑他身背如此重案,你们想这是为何?”

田亭昉想到:“神守,莫不是他被人施了神法。”

“是,要是仙法我怎么会不知,只有他中了神法,我才以为是正常。可现在看来他是利用神法在我面前隐瞒了过去。”

宁馨王想到:“那你的意思是,这闻一教的元尊真取得了神力!”

子颜暗中叹到,怪不得陛下说这王爷跟他很像,这宁馨王也是聪明过人:“是的,王爷,如果雷尚峰是和闻一教的人接触,恐怕这教势力早到了朴州。”

“可他不是靠的是玄武神宫么?”

“王爷,这才是最可怕的。他靠着我们,却早找了闻一教来支持,不是闻一教收买了他,就是他早就保藏祸心,要害我们!他定是在朴州和闻一教人接触,可是为何举家搬到泾阳,看来不是为躲着我们玄武神宫,而是另有图谋。他借着我们的名义,可能在泾阳给闻一教做奸细!”

宁馨王觉着子颜言之有理,说要好好查查在这三州有否闻一教势力,让子颜放心,如有定当立即取缔。子颜劝他不必,自己赴平州已无精力来护着这宁馨王,他叫王爷此后出入都带着自己带来的仙师。

“子颜,这不是打草惊蛇么?”

“王爷莫急,我只是怕有疏漏,这边多加点护卫碍不了事情。王府中不知有无春惜宫的人,我也要交代下。”

宁馨王说,后面王妃那里是用着几个春惜宫的老人,子颜叫弟子前去看看这些人是否有用。

宁馨王又说,自己岳父家里一早就来人询问李放那事,恐怕如今他们还在王妃院里,问子颜可要询问他们雷家之事。子颜点头,便跟着王爷到了后院。

到王妃住处,子颜见到徐王妃的父亲,如今徐家的家主徐闻。徐闻一见子颜就跪下行了大礼,说是今日才知先父身亡是雷家阴谋。子颜扶起徐氏父女,说是定会找出当年真相,现在看来自己从前小觑了这个雷尚峰,怕是他多年在此布局,如今将会影响眼前平州之事。

徐闻给子颜讲了雷家之事。原来雷昀让长子雷尚强继承家业,雷氏产业做到陈州,雷昀派了长子到这陈州来看着商铺,自己和次子雷尚峰继续待在朴州。因而当年出事时,谁也不认识在朴州的雷尚峰。

徐闻原来在泾阳走的是仕途,父亲骤然去世无奈回到老家继承家业,结果没几年在这边的产业做的都不如雷家。雷昀也是无赖,拿了雷尚强死得不明不白做筹码在这陈州拿捏了府衙,一旦这生意上面和陈州商贩有了冲突或到官府打了官司,就十有八九是雷家赢了。

徐闻初见雷尚峰之时,此人什么事情都躲在雷昀后面;等这雷家掌握了陈州这三州通衢之地,很快就成了祗项第一的商号。雷昀死后,自然是雷尚峰接了班,不久雷尚峰就去了泾阳城投奔安王。

徐闻现在回想到,这雷尚峰确实狡诈,做事不显山露水,如果当年之事真是他筹谋,此人太可怕了。

子颜对他们说:“这人靠着神宫,却敢为非作歹,胆识非是一般。他首次来拜会我时,我就用法术替我二师兄出了气,看来终是我自己太过浅薄,以为有法术和地位就能去制约这种人。算来此事也有两个月了,不知这两个月他是如何隐忍和筹谋。”

“莫不是你怕他在陈州动手?”宁馨王问他。

“不会,如在陈州,这李放必已知,怎么会因为害怕暴露旧事就自尽。李放死也是意外,要不是我要他们神庙之人做‘言真录’这个仪式,如今李放还是在神庙里帮雷尚峰占着位置。”

“那他要做什么事情就应该在朴州。”

子颜问宁馨王这边驻军有多少人,宁馨王说,因为王府的关系,陛下派了御林军直属的五千人在这陈州直接听命王府。子颜说,我昨日晚间和陛下写信时,已说了此事,明日再和陛下写信,让他叫司马微再派两万人,这次西行大军朝陈州那边路走,实在赶不及叫他们派人过来。

宁馨王问他为何?子颜答:“这边雷尚峰原来已经计划有李放控制着,恐怕在朴州更加不得了。这边如果军队、法师都有着,我信王爷定能控制局面,不至让我们西去平州,后面生乱。”

“你放心,我这里不会给你们添乱。”宁馨王向子颜保证。

子颜说,自己明日要去朴州,将那里事情做好,才能放心去平州:“我会关照田亭昉让他带人去南边庭州收神庙,我自己一路西去到朴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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