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了?这么快?”
等绍云巴拉巴拉的都说完,辛止才插的上话。
他没想到这么快就问出来了,那个何太医既然没被灭口,总该是嘴巴严实的才对。
“小将军有所不知,那老头年迈经不得打,就只能请他吃大餐了!第一道菜刚制备好,他就招了,都省的我掂对第二道了。”
绍云得意洋洋的,这副德行倒是很像她的主子。
“什么?”
辛止一头雾水,这个婢女的手段和他主子不遑多让,自己在她手上也没少吃亏,想来肯定不是什么好招。
“和那老头一起带回来的还有他的儿孙,我油炸了一个他的大孙子。为了剩下的几个不被炖了,他就说了呗。”
绍云说完凑到炎苏身前,两手合到一起手心向上,笑眯眯的讨赏。
“放血了吗?”
炎苏看上去很满意,从怀里掏出荷包,抓了一把金瓜子放到婢女手上,但是没有松开。
“啊?奴婢没想到……”
绍云眼看着一把金瓜子变成了半把,撇了撇嘴。心中暗恼,失策啊失策!怎么就忘了这茬!
“……”
辛止的脸有些白了,胃里有些翻江倒海,大步走了出去到院子里吹风。
炎苏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跟了出去,站在门口看了许久,那人时而皱眉时而叹息,时而又一脸纠结的摇头。
他心里怎么想的其实很好猜,无非是觉得自己过于残忍了。
可是那老太医害了自己的母亲,绍云不过才杀了他一个孙子而已,这有什么不对吗?这个朝代不是讲究株连的吗?
“阿止。”
炎苏走过去,把人禁锢在怀里,怀里的人有些僵硬,没有说话,也没有反抗。
二人僵持了许久。
“你……觉得残忍是吗?你觉得我做的不对……”
低沉的声音从辛止的身后传过来,他看不见说话人的表情,仅仅听声音也听不出喜怒。
沉默了半晌……
“炎苏,我没觉得你错。站在你的立场上看,没什么残不残忍的。”
“只不过和我心中可杀不可虐的观点相背,而且太变态了。”
秋风乍起,刚刚开始泛黄的树叶打着旋往下落。
炎苏觉得自己越来越奇怪了。
以前从不在意别人是怎么看自己的,现在竟然因为辛止一个皱眉就烦躁的想要咬死他,然后把眉毛给他抚平展开。
他渴望顺从,享受顺从。可阿止似乎总是在质疑自己。
在血族面前,人类无疑是脆弱而渺小的,更何况他是血族里最强大的那一个。
过往他的世界里只有操控和臣服。
他对现在的身体已经很满意了。
或许自己可以变回吸血鬼,杀了钟吾一家,然后带走辛止,把他变成没有灵魂的听话的玩具。
可是……
炎苏把怀里的人转了过来,盯着他看了又看,然后伸手挡住辛止的眼睛,想象如果这双眼睛变得空洞。
不行!那阿止就不是阿止了。
还是就这样吧!我忍受他的悖逆,他忍受我的天性。
“没关系,接受不了就尽量忍受好了!阿止,我改不了,你也跑不掉。”
辛止有些莫名其妙,小王八蛋盯着自己看了这么久,就憋出来这么一句话?
谁让他改了?谁又要跑了?
“炎苏,你是不是误会了?我真没觉得你错,只要你不用我动手也谈不上忍受,我只是想到……有点反胃。”
“你不反胃吗?我们晌午吃了烤乳猪……”
“……”
绍云和程鸿顺在屋里一直没有出来。
绍云扒着门缝往外看,边看边摇头。啧啧,主子可真是越来越矫情了。
还反胃,小将军也矫情!
马车回到青龙街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我父亲回来了吗?”
被问到的门房吓了一跳,瞬间站的笔直,大声回答:“回小公爷,老爷寅时出门后一直没有回来。”
炎苏微微点头,和辛止并肩走了进去。
竟然一直没回来,难道真的在宫里都坦白了?被扣押了?那皇帝怎么不传自己去问话呢?
戌时末的时候王勇又来了。
炎苏正坐在软榻上发脾气。因为辛止不让他悔棋,已经连着输了好几盘了。
见到王勇进来,他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这盘不算!等听完了今日的消息,再重新下!”
暖玉棋子被大红色的衣袖都扫到了一起,还有几颗噼里啪啦的掉到了地上。
“呵呵,再下几盘都是一样的!”
王勇捡了棋子放到棋盘上,这才开始汇报情况。
国公爷一整天都没有出宫。
周川禄散了朝独自一人去安乐巷吃了一碗臊子面。
那面馆开在巷口,桌椅都是摆在大街上大,当时还有很多其他的食客,周川禄单独坐了一桌。
等到他吃完离开之后,探子把那张桌子检查了一番,没发现什么问题。
周川禄吃完面就回府了,没两个时辰被御林军给带进宫了,之后也没出来。
国子监街白日里人来人往,并没有人刻意停留去看那幅画,也没什么可疑的人。
“很可能消息已经传出去了。”
辛止一边说话一边将混在一起的棋子分开,突然神色一变,“有人来了,人还不少。”
与此同时,王勇也拔出了腰中软剑对着门外,“主子小心。”
话音未落,外面已经响起了打斗声。声音由远及近,从房顶打到院内。
深夜造访的不速之客是二十个蒙面的黑衣人。
锦皓一直守在院中,最先迎了上去,绍云和锦风很快也加入了混战。
“主子不可出去!”
王勇想要拦着炎苏,可没拦住,只得眼睁睁的看着主子和辛止二人走出房门。
他的样貌还没有在外人面前暴露过,因此并不出屋。
来人身手不差,自家的三个暗卫并没占到什么便宜,但也未落下风。
“小公爷,我等并无恶意,来此只想跟您做个交易。可你家丫头也太狠了些,竟然使毒。”
为首的黑衣人见到主屋的房门打开,不再恋战往后退了些。
而后从怀里掏出来一封书信,用了些巧劲儿,软趴趴的信封竟像暗器般直直的向着炎苏射了过去。
绍云长鞭一甩,卸掉信上的力道,那信件便慢悠悠的飘落到了她的手里。
片刻功夫,黑衣人都退到了一侧,只是有三人中了绍云的暗器,此刻已经有些站不稳了。
他们似乎真的不是为了刺杀炎苏而来。
“主子,我检查过了,没有毒。”
绍云把信里里外外的检查了两遍,这才递了过去。
炎苏一直盯着那些黑衣人看,接过信来随手抖开,一眼便看完了,信上只有一句话——
【尔保齐淑妃性命,吾保程千虎乃投敌叛将之子之秘】
“呵!你家主子是哪一个?”
炎苏冷笑一声,原本冷着的脸上带了些讥笑,心里却在琢磨这帮人到底是谁派来的?投敌又是怎么回事?
“小公爷,这您就不必知道了!这买卖您要是不做,我家主人自会把证据公开,到时候您心尖尖上的人可就……”
“哈哈哈,心上人?这个程千虎吗?本世子听都没听过!回去告诉你们主子,本世子不和缩头王八做买卖!还是这种莫名奇妙的买卖!”
“您的话小人一定带到!不过小人手里有一份主人让我带给您的证据,算是主人的诚意,也不知道您感不感兴趣?”
那黑衣人又从怀中拿出一个信封在手里抖了抖,看样子像是有些年头的。
“您要是感兴趣,就让您的婢女拿解药来换。要是您不在意程,哦不,辛小将军的死活,那我这几个兄弟就当提前给小将军陪葬了。”
炎苏的拳头攥到指节发白,他想杀了这些人,可是杀了他们有什么用?
背后之人万一真的有证据,叛将的儿子铁定是活不成的。
倒是可以同化——
他转头看了眼,辛止正皱着眉一脸困惑的看着自己。
炎苏闭上眼睛做了几次深呼吸,将胸腔里的怒气压下去了一些。
“绍云,给他解药!”
这几个字都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真他娘的憋屈!
“哈哈哈哈!看来您还是很宝贝小将军的嘛!这生意您不亏,一个深宫老妇而已,又没让您保她荣华富贵,只求不死罢了!她的命哪里比的上您的心头好?”
黑衣人得了解药,扔下手中的信件,带着手下转身就走,很快就消失在夜幕里。
“你们在说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
炎苏把手中的信递给一脸疑惑的人——
“这怎么可能!?我要去问问我父亲!!”
辛止的脸涨的通红,自己的亲生父亲不是暗卫吗?不是延误军机吗?怎么又成了投敌的叛将?
到底是什么人?知道这么多事,还用自己来威胁炎苏。
“阿止别冲动,你看这个。”
炎苏已经看过那封有些年头的所谓的证据了。是一封透露军情的信,只有内容并没有收信人和落款。
“这能说明什么?谁知道是谁写的?”
辛止大力的踹了院中的老树一脚,树上的秋千大幅度的晃了晃。
这么一封没头没尾、不知道年月的信,怎么就能证明自己的父亲投敌了?
他很愤怒,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的父亲莫名其妙又成了叛将,而是愤怒自己竟然成了炎苏的软肋。
“炎苏,你不用听他们的,齐淑妃害死了你母亲,你身为人子此仇不可不报!”
辛止气的眼眶都红了起来,在院子里踱来踱去,自己的身世到底还有谁知道,要不要去问问父亲?
“阿止!”
炎苏紧紧的搂住有些抓狂的人,亲他的脸颊,亲他的脖子,想让这个有些狂躁的人安静下来。
院子里的三人都自觉的转过身去。
炎苏一边搂着人慢慢的往屋子里挪,一边飞速的思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或许在自己监视别人的时候,自己的院子也在被监视?那人知道多少?知道程鸿顺和辛止的关系吗?
看来以后得更加注意一些才行。
“王勇,你回程府的时候小心些,千万不要让人跟踪了。带着这个给鸿顺……要是笔迹完全一样,让他立即把家书都烧了。”
炎苏把那封通敌的信扔到桌子上,叹了口气补充道:“告诉他休沐结束了,明日卯时到军营,我要出门有事交代他。”
“属下明白。”
王勇悄悄的出门,确定了四下无人之后,才快速的闪身离开。
炎苏打算明日先去军营一趟然后就进宫,尽可能明日就动身去北疆。本来并不着急的,可是现在不得不急了。
黑衣人的主人只要保齐淑妃,却不管周家和钟吾琅琦……是恭亲王的余党?很有可能。
“炎苏,你说会不会是逸亲王。”
辛止一直被抱着,渐渐地冷静了下来。
这个人为了自己的小命连杀母之仇都愿意妥协了,自己也不能一味的拖后腿。
逸亲王一直都很孝顺,不问朝堂之事,每日上朝都是当木头摆设的,从来没有差事,也很少和朝臣来往。
要说他想救自己母妃倒是很可能……
“八舅舅就是一个闲散王爷……算了别想了,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的。”
炎苏抱着心上人倒在床上,
“就算你父亲真投敌了也不怕,我们大不了就离开大昭,去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没人能把你从我身边抢走,阎王爷也不行。”
“傻子。”
还有比这更动听的情话吗?辛止觉得没有了。
第二日卯时,龙骁卫炎苏的营帐里。
“这是哪个天杀的陷害我兄长?我兄长绝不会投敌!”
程鸿顺像一只暴怒的狮子,可怜的桌子被他大力的捶打,再来个几下就要散架子了。
那笔迹和兄长的一模一样,他推测极有可能是兄长去胡塞做探子时候,在某种情况下写的。
但是绝对不可能是投敌!
看来那些黑衣人的主人当真不简单。
知道的事未免太多了,知道齐淑妃的事,知道辛止的身世,甚至知道自己会为了辛止妥协。
炎苏觉得有些无力。这种感觉让人抓狂。
看来自己即使活了两千年,脑子也未必比这些专营算计的人好用多少。
“阿止,你就在大营里等我,绝对不可以回辛府。”
炎苏双手扣着辛止的双肩,盯着他的眼睛,等着他保证。这事儿太可疑了,辛家那个老家伙也不怎么可信。
“我知道,你早些回来我们早些出发。”
辛止叹了口气,然后咧嘴笑了下,只是笑的有些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