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蓬头垢面一身肮脏,脸上疤痕斑驳,好像是被人用凿子刻在了岩壁上。落魄之中,透露出几分倔强和凌厉的气质。
丁冲望了望他的左臂,软耷耷垂在地上。
被人认出了自己的身分,那人的神情反而有几分释然。
“真倒霉,既然被你看出来了,那你动手吧。”
丁冲饶有兴味盯着他:“动什么手!”
这个乞丐正是以前在大衍岛上和金耀等人一起搞风搞雨千方百计想要弄死他的魏阳。
魏阳扯着一把嘶哑的声音,脸上的疤痕因为激动一条条翻了起来,像是被人用鞭子狠狠抽过。
“装什么蒜!难道你不想报仇,难道你不想弄死我!”
丁冲蹲了下来,打量着魏阳。
“看什么!来啊!弄死我啊!”魏阳吼道,声音干涩粗戛好似破锣,神情扭曲,就如掉进了陷坑的野兽。
丁冲看了他半晌,淡淡道:“你现在和死有什么区别。”
魏阳呆了一呆,登时哑口无言,神情忽然哀伤,用一支手将自己支了起来,往后挪了挪,靠在了一块大石头上。
丁冲微微一笑:“一年之前,你嚣张跋扈,趾高气扬,而我仓惶如丧家之犬。你可曾想过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魏阳看都没看他一眼,一张脸脏兮兮的也看不出什么表情。
丁冲轻轻一叹道:“真纪海域演武的第一战将由我开始,从明天开始我将一会这海域各路天骄豪杰。”
魏阳黯淡的眼神忽然亮了亮,道:“那很好。”
丁冲道:“说起来这其中还有你的几分助力。”
魏阳冷冷道:“姓丁的,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成王败寇,我杀不了你,是我技不如人。魏某行事,从不后悔。你想看我的笑话,那便看好了。若想我跪地求饶,休想。你要杀便杀,用不着冷嘲热讽,魏某若是皱一下眉头都不是好汉。”
丁冲淡淡道:“你算什么好汉,你现在只不过是个乞丐。我杀一个乞丐可不算什么本事。”
魏阳大怒,狠命盯了他一眼。丁冲嘴角微翘,目光嘲弄,不避不让。
魏阳冷哼一声,似乎觉得没什么意思,索性闭上了眼睛。
丁冲涌起一丝报复的快感,焦虑的心境似乎放松了不少。
“来!给你!”丁冲随意道。
魏阳依然紧闭着眼睛,对丁冲的话不管不问。
丁冲此时手中托着一个酒坛子,将泥封拍开,酒香溢出,酥醉入骨。
魏阳鼻翼翕动,咕咚咽了两口口水。
“这是会英楼三百年窖藏陈酿,价值不菲,口感更是一等一的好。我尝过一次之后,再难忘怀,因此千恳万求,连骗带抢,好容易备了一点在身上。寻常可不容易喝到。”
魏阳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姓丁的,你究竟想做什么!”
丁冲笑道:“请你喝酒!”
魏阳道一声:“好!”
一把将酒坛抢了过来,猛灌了一气由于急不可耐,呛的剧烈咳嗽。一张黑不溜丢看不清底色的脸,显出兴奋的红润之色。
“不用急!没人跟你抢。”丁冲悠悠道。
他又开了一坛酒,不过他的喝法可潇洒气质多了。
只见他将酒坛高高举起,一线酒浆飞垂如下,借着这寒月为背景,让人忍不住想到,吸海垂虹,明月下酒。
魏阳一抹腮边酒水赞一声:“好酒!”
丁冲问道:“你怎么搞成这幅模样!”
“还不是因为你!”魏阳灌了一口。
丁冲皱眉道:“关我什么事!”
魏阳一叹:“确实不关你的事。”
喝过酒之后,魏阳似乎看丁冲也更顺眼了一点。
“是我们自作自受!”
“是因为应天?”
“应天是个白痴废物低能儿,可这样的人偏偏有一个谁也惹不起的出身。如果当初你死了也就罢了。”
“很可惜,我没有死。”
丁冲语气虽淡,此刻再次提起依然心中一寒。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他和斗玉之间的宿怨,谁也无法化解。生死之仇,只能一决生死。
“你没有死,我们就惨了。”
丁冲心道,我不但没有死,还有天杀真人这块金字招牌撑腰,不轮到你们惨,谁惨!
“那你也不至于沦落到当乞丐。”
虽说眼见为实,丁冲依然不大相信。他能感知到,虽然魏阳身体颇为虚弱,但是灵机内蕴,循环无阻,道基深厚,隐隐有突破之像。
“行乞三年,这是对我的责罚,三年之后让我重列太玄门墙。”魏阳目光虽然痛苦,但是并不退缩。
是个狠人,丁冲感慨道:“阁下意志之坚令人叹服。”
魏阳淡淡一笑:“我听说过你的事情。”
“哦。”
“和你的经历比起来,我这又算得了什么。”
丁冲笑了笑,坦然:“不错,你只要做三年乞丐,而我却足足做了十二年的小乞丐。”
两人不禁相视而笑。过去种种都化做了这微醺的醉意。
“你死了都能重新爬起来,我为什么不能。总有一天,我要追上你!”
丁冲哑然失笑:“想不到我也有成为别人目标的一天。”
“你有这个资格。”魏阳正色道:“一年之前,你不过是个人人鄙视的废物。而现在,我已经猜不透你的深浅了。”
这样的发现让他不免有些沮丧。而丁冲最近这段时间的传闻,他简直想都不敢想。
丁冲不想过多谈论自己,他的脸皮没那么厚,接受不了那赤裸裸的赞美和羡慕。他问道:“林兆先呢?”
“死了,或者流落海域。”魏阳说:“他是一个叛徒,叛徒通常都没有好下场。”
丁冲默默灌了一大口,辛辣的酒气让五脏六腑犹如火烧。虽然不舒服,但是有一种难言的快意。
“金耀又如何了?”
“他完了,双腿被打断了。终生不得踏出东来岛!”
“他承认了应天是他杀的?”
“当然没有,是谁杀的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应天死了。”
丁冲皱眉道:“应家这么霸道。金耀毕竟是东来岛上的人,天璇真人难道不管?”
“听说天璇真人闭关已有两百余年,至今没有任何消息。”
丁冲奇道:“那斗玉是怎么回事?”
“斗玉好像是由掌门代天璇真人收的。”
丁冲忍不住冷冷一哼:“斗玉好大的面子。”
两个喝着酒聊着往事,丁冲有意放纵自己,竟然一气喝光了两坛。
“谢谢你。”
“谢我什么?”
“这枚玉佩是我祖传宝物,价值虽然不大,却是我踏上修炼一途的契机,对我而言意义重大。”
丁冲笑着挥了挥手,醉意朦胧,脚步虚浮。踩着一地寒霜般的月光。坐在了留影照壁之下。
酒力散发,热气透衣,丁冲半敞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