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修抬起头来,俊逸不俗的脸上,倒并未见得该有的卑微。
他双手抱拳,说出的话,落地有声。
“身为云朝子民,定当为云朝尽心尽力,舍一人,能兑现尊王今生不侵犯云朝的承诺,草民觉得值。况且,草民天性喜爱炼丹医毒,陌辰吏不仅是草民的徒弟,更是一位志同道合之人,草民愿意为了他留下来,目前,草民有意编写一本医书,这也需要他的帮助。”
男子的自觉投奔,对于孤夜孑来说,定是求之不得。
陌辰吏听了他的话,也为之动容,一道求情。
“好,今后,你便同陌医师一道,朕丑话说在前头,你们的主子,可只有朕一人。”
“是。”他满口应道,眼眸暗沉下,隐藏得极深。
待到众人都退下之后,风妃阅若有所思望着外头,“你真信他?”
皇帝将她揽过去,眼光犀利,语气,还是毒辣,却说得极为平淡,“他胆敢耍花样,朕就要他云朝陪葬!”
是夜。
天空惊现五色祥云,本该是艳阳瑰丽,只是外头,雪如鹅毛,落在地上,被那金辉色的云彩照耀,俨然,成了一地残血。
隐约,似是有什么事,即将发生。
狂风大作,呼的——吹开一道紧闭宫门,镂刻着百凤的门扇,哐一记打在墙壁上,重重收回来。
“谁?”里面,传来一把颤颤巍巍的声音。
慈安殿前,一道颀长身影站在中央,身后,是满片白茫,男子身形清冷,那剪影被拉出老长,一直投在女子笔直的背上。
正前方是一面镂刻铜镜,昏黄纱灯下,她面色紧绷,双肩耸起,听着身后,一串脚步声传来。
东太后握紧手中的桃木梳,来人并未开口,折身将殿门掩上后,大步上前而去。
其中的急促难耐,使得东太后双手哆嗦,身后的脚步越渐逼近,她将那梳子一甩,急忙大声呼喊,“来人啊……有……”
“唔——”嘴巴,被捂得严严实实,她惊恐万分,双手去抓着男子的手背,尖细的指甲划出一道道血痕,两腿更意图去踹向后头的男子。
“兰儿!”他的声音,有些气急败坏,咬在她耳畔,暧暧生情。
那声音……
东太后杏目圆睁,挣扎的动作刹那间停滞,脚尖踮起,一下失去支点,靠在男子胸膛上。
“我放开手,你千万不要出声。”
她点下头,呼吸紊乱。
大掌一收,男子并未退开身,双手横在她身前,紧紧桎梏。东太后感受那熟悉的气息,她将脑袋向后仰,枕上他的肩,“我以为,不会再见到你。”
男子黑遂的眸子弥漫上疼惜,声音带着将她包裹起来的温暖,“我回来了,陪着你,耗尽在这深宫中。”
东太后惊愣,张下嘴,一下泪流满面,情绪有些控制不住,“你应该走得远远的,永远,都不要踏进这里来一步。”
“我说过,你在哪我便在哪,我……已经丢下过你一次。”男子声音嘶哑,一手横过去,将她整个身子压进胸膛,埋首在东太后颈间。
她两手抓着男子的手臂,十指,深深掐入他古铜色肌肤中,深刻,见血。
“兰儿……兰儿……”男子一遍遍轻唤,不厌其烦。
女子不住点头,泪如涌下,静谧空旷的大殿中,只有他反复吟出口的名字,这,是东太后的闺名,就连先皇都不知晓。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让她转过身来,她,亦没有回首看他一眼……
雪,越下越大,两抹影子成双,交叠在一起……
解药很快被炼制出来,孤夜孑服下没多久,体内的毒素便解了个干净,神清气爽,同先前判若两人。
陌辰吏同陌修整日在炼丹房内,似乎,比以前越发忙碌。
李嫣同玉桥手上捧着别方进贡的丝绸供风妃阅来选,望着桌上琳琅满目的图纹,她抚着那绸缎说道,“难道,就只有这种颜色?”
“回娘娘,”玉桥争着上前,一脸笑意说道,“紫色同大红色,也只有娘娘您穿得起,一种颜色,便代表了受宠的程度,纵观如今的后宫,能配上这大红大紫之色的,也只有您。况且,这是皇上亲自吩咐内务府送来的。”
风妃阅感受着掌心下如水般的触感,艳而不俗,她倒是能接受。
朝事积压,皇帝一连忙碌数日,夜已深,却仍在金銮殿内,掌灯批阅奏折。
一排小小的足印踩着上前来,他凝眉冥思,一手撑着前额,直到身影来到边上,才抬起头来。
“皇上——”施婕妤将手中的托盘放在桌子上,“夜都深了,您该注意龙体。”
他揉了揉酸胀的眼眶,疲惫之色,尽数显现出来,“你怎么还未歇息?”
女子听闻,眼睛微微一涩,唇角有些萧寂,“臣妾,习惯了。”
他揉动的手一怔,慢慢抬起头来,施婕妤借故转身,悄然将滑在眼角的泪水擦去,端起那青瓷碗说道,“这是臣妾特意给皇上准备的,里面放了您最喜欢的桂花。”
她的心思,如此缜密,这一喜好,就连御膳房都不曾知晓。
他伸过手去接,女子想了下,还是一缩手,舀了一勺子递到他嘴边,“臣妾喂你。”
孤夜孑见她神情认真,想起连日来的怠慢,也就张开嘴,将那一口莲子羹咽入口中。甜而不腻,口感,刚刚好。
“倚葶——”这个名字,也只有他们二人单独相处之时,才会被提及。
施婕妤听闻,眼眶再度一红,吸了吸鼻子,将脸别过去,“皇上,什么都不用说。”
终是心头一软,孤夜孑伸出一手,将女子整个揽过去,她踉跄下,顺势坐上他双腿。
他大掌拨开她额前的碎发,女子的小脸,越发显得瘦削。“是朕没有好好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