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侯爷!”李贵忠屁滚尿流的推开看门的门子冲进佑安侯府:“侯爷!求侯爷救救下官吧!侯爷……”
“李侍正?”听到声响从内室走出来的子阳尧一把扶住正往院里冲的李贵忠,将他带进了明堂。
“李侍正这是遇到何事了?如此惊慌失措。”
“二公子……求问二公子侯爷在家否?”
“父亲上朝议还未归家。”子阳茂招过侍女送来茶水,递到他手上,“李侍正有事也可同我言明。”
“不不不!”李贵忠一口气喝干了手里的茶水,又连忙摆手:“此事我定要与侯爷亲面详谈。”
“李侍正是信不过我子阳尧?”子阳尧皱起眉,不太高兴的反问。
“不!不!二公子不要多心,只是事关我前程,除了侯爷,谁都帮不了我!多说无益、多说无益啊!”
“你又惹什么事了?”才刚入家门的子阳茂官服都还没来得及脱,便听到门子的禀报,于是沉着一张脸走进明堂。
“侯爷救救下官吧!今日下官本着一片真心,谏言太子拜侯爷为太子师,谁知……”李贵忠才听到他的声音,便直接跪倒在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追着子阳茂的脚,开始讲述起青龙大殿外发生的一幕……
子阳茂闭上眼睛详听着,食指轻敲着木椅扶身,双唇紧闭,看不出神色。
“……侯爷,求侯爷千万在陛下面前为下官说句公道话啊!下官谏言是一心为朝堂、为侯爷、为太子……绝无半点私心啊!”
子阳茂身姿未动,连眼睛都没睁开,只是冷冷的敷衍道:“李侍正的用心良苦我都知晓了。你就安心归家,我自有安排。”
“谢侯爷!谢侯爷!……”李贵忠以为又能得到护佑,立刻感恩戴德的磕了又磕,最后安心的出侯府。
子阳尧盯着跪着进来又走着出去的李贵忠,心里偷偷揣测着父亲的用意。
“父亲,咱们这次还要帮他?”
“哼!一个没脑子的蠢货,我已经仁至义尽的帮过一次了!”子阳茂脱下官帽摆到桌上:“不过……也多亏了这个蠢货,不然我们怎会知道俊山公在何处。”
“是啊!没想到我们寻了多年的俊山公,居然一直在内宫之中。”子阳尧接过侍女端来的热茶,摆到子阳茂身侧的茶桌上。
“俊山公一向随性不羁,喜欢四方游历。确实没人会想到他竟躲进了内宫数年之久。”
“……父亲,那‘岽铭千行图’果真在俊山公手里吗?”
“贾丘的恩师楼外楼,曾在举文汇馆开馆时将此图当众拿出来赠与贾丘。当时,在场的贵胄中有你祖父的挚友徐田,消息不会错的。”
“那我们现在该如何行事?”
“中秋佳节皇城闭户,也只有等这几日过去之后再说了。”
“是。”
“不过……趁着明日还有些许时间,倒是可以先递些书信进去,激一激这位贾夫子。”
子阳尧心领神会的低头行礼:“儿子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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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露我行踪了?”永昌宫的万卷阁内,一白发苍须的老头正指着卞沧临的鼻尖闹:“你就见不得我舒坦是吧?”
卞沧临在他跟前站得笔直,脸上笑容异常的……恬不知耻:“夫子说笑了。我堂堂孟章皇太子,哪有那闲工夫泄露夫子的行踪?”
“哇!你个臭小子!诓起人来跟你祖父那不要脸的样子一模一样!”
“夫子不是说,向来都是您的伎俩高我祖父一筹吗?如今怎么听着……倒像是夫子常被先皇帝欺负呢?”
“我被他欺负?笑话!他卞觉何时骗倒过我!”
“夫子如此机敏过人……,那为何还要躲入内宫六年之久?我记得……您可是为了集齐世间古卷,誓要走遍天下的舍家人。”
贾夫子无奈的收回脾气,一屁股坐到地上:“还能为何,自然是为了能有个清净地读书啊!收集古卷不就是为了读阅么!”
“夫子这是在欺我未及冠年吗?”卞沧临也与他面对面的坐下来,撑着脑袋微笑着看他。
贾丘瞪他瞪了半天,突然哈哈哈的大笑起来:“不愧是卞觉的血脉!好,那你倒是讲讲我为何要躲进内宫。”
“有人在寻‘岽铭千行图’!”
贾丘吃惊的望向他:“你是如何知道‘千行图’的?”
“我不仅知道‘千行图’,我还猜到此图定然在夫子手里。不过……如今应是藏进这万卷阁中了吧。”
“哈哈哈哈……那你可知这千行图是何宝贝?”
“我只知它与《岽铭录》一样,同为万年古卷。”
“说起这千行图……我所知晓的是它共分九卷,仅一卷就有百丈长,九卷合一,便是我古岽铭大陆地全貌,并且其中详实的记录着各地的地脉、山川和物产!……当年我夫子楼外楼将此图当众赠予我时,我还一度以为是自己学识精进的褒奖,谁知竟是夫子特意扔出来的麻烦!”
“一部记载四国全貌的记实古卷,怎会是麻烦?”
贾丘淡淡一笑,捋着胡子慢慢说道:“相传这岽铭千行图乃古神皇羲所绘,是部创世神作,图上所呈的地貌和势力分割,皆会随陆上的地貌和势力分割变化而变化。因此,从千年前此图突然现世开始,便引发了各族首领间的疯狂抢夺,妄想借此图成就霸业。于是这千行图便有了一个别称,叫——麒麟帝玺。”
“……我看,也不过就是个传说而已。”
“也许在殿下的眼里是传说,但于他人……就不好说了。”
“所以……夫子认为呢?此图是传说还是……?”卞沧临紧盯着贾丘,想要从他的眼神里查探出些什么。
“殿下……想看此图?”
“我更想知道夫子的看法。”
两人你来我往,用眼神拼杀了许久。
“什么传说,我是不信的。”贾丘哼了一声,从地上爬起来走到一处书架,从上面取下一只大木盒:“当年我从我那缺大德的夫子手里接过此图卷开始,就从未有过私心密藏此图。所谓‘天下书、天下读’,我一如既往,只要有人来问我借阅,我便借。可这千行图每一次都是借阅者才拿走,下一刻就又给我送还回来。一开始我也不明所以,于是便自己开了一卷……”
贾丘打开木盒,取出其中一支卷筒,揭开盖子倒出一地的碎片。
“看看吧,就因为这些碎片,我被传成小气的吝啬鬼……宁可毁图也不愿让旁人一览。更有甚者,说我故意毁掉千行图是为了让自己成为活着的千行图,以谋取名利……!哼,我贾丘是那样的人么?”
“所以夫子多年来一直游历四方,只是为了避开那些流言蜚语?”
“何止是流言蜚语,那些传言已然让我变成了活的千行图!一帮子闲人总想着让我重新绘制。……六年前,我身边突然出现一批宵小,拿刀架在我脖子上让我默绘!要不是我机敏逃得快,还不知道是何下场!为了避开那些麻烦,我也只能躲进这内宫之中了。”
卞沧临翻了翻落到身边的碎片,埋下头仔细的看了看。在那些指甲盖大小的纸片上,有着清晰的脉络,却都没有墨痕。
“夫子可仔细研究过这些纸片?”
“那是自然。”贾丘坐到碎纸堆旁,拨开几处纸堆:“这些碎纸纸质特殊,非四国中任何一国所制,而且纸上没有墨痕,甚是奇怪。”
卞沧临也挪了过来,仔细观察着纸堆。
“这纸片边缘毛糙不堪,像是被撕碎的。”
“可谁人有这耐性,将百丈长的图卷撕成这样?并且九卷都是如此。”
“夫子所有的卷筒都查验过?”
“那是自然,我查验过许多次!……哦,对了,有一次我半夜睡不着便取出一支来研看,却不曾想把烛火给弄倒了。那火星溅到这些纸堆上,就犹如落在石头一般一下子就灭了!且这些碎纸在黑暗中竟然还散出弱光,宛如溪边萤火。”
“……这纸居然不惧火……。”卞沧临撑着下巴皱起眉头……突然想到什么斜眼看向贾丘:“不过夫子,你这样没有举措的随意倒出,就不怕弄丢部分碎片吗?”
贾丘没有回答,只是哼哼了两声,然后捏起其中一处碎纸堆的一角,提起来……。
“这些纸片可不会像普通碎纸般散得到处都是、不见踪迹。它们只要有一片离开地面,其余的便会追随而来。”
果然,地上所有的碎片开始连成一块,统统落进了贾丘手里的卷筒中。
卞沧临瞪大眼睛盯着这些碎纸,心里有了想法。
他替贾丘取过装卷筒的盒子,一面细心的检查每个卷筒的顶盖,一面漫不经心的说到:“其实……夫子若是想彻底摆脱这千行图,也不是不可……我有个方法……”
贾丘停下手,疑惑的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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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宫中热闹非常,慧玉也受太后之邀前往皇帝的永兴宫赴中秋家宴。坐在车辇中,她一路撩着帘子,好奇的左瞧右瞟,并且拽着巧嫣的衣袖问东问西。
“巧嫣姐姐,今天怎么没有巡守的侍卫了?”
“只有内宫看不见罢了!”巧嫣浅浅笑着,耐心的回答她的疑惑:“外围宫城墙上还是会安排守卫,但内宫是不需要的。因为每年中秋的两夜一日,外围宫的所有宫门都会落拴上锁,中围宫也只是留了几处小门而已。”
“啊……那锁了宫门,宫里人不就无法进出了吗?中秋佳节,他们如何归家与家人合乐呀?”
“当年先皇帝重制宫规。能入宫为侍官者,需限止两代,侍官与其家人需同住宫中。所以,我们的家人都在宫里生活。”
“哇……这么多人,住得下吗?”
“自然是住得下的,整个皇宫有大半个锦都的规模,不然如何叫皇城。且在内宫,先皇帝除了留存四座专供皇族使用的主宫,其余的旧制壸闱都改建成了侍官们的家宅。而中围宫则是划分出前宫后舍,前宫各处的宫殿、阁楼、庭院皆为皇家和官员公用,后舍则还是用于我们宫人的宅院修建。”
“那……外围宫呢?”
“外围宫分了东南西北四向,但没有侍官私宅,。东面是陛下议政的殿堂和楼阁;南面是官员休憩和接待用的房舍;西面除了有马厩和车辇库外,还有侍官、守卫的歇脚屋;北面则是大膳房、大仓室和大菜园。”
“你们……还自己种菜?”
“宫里人多,光靠采买费钱不说,还要担心食材会不会被有心人做手脚。再说宫里地多,除了侍官之外的闲人也多,因此先皇帝便鼓励宫内耕种……若种得有多的、吃不完的,还可拿去宫外换钱。”
“这样的皇城……似乎也不错!”
“除了不能出宫,确实很好。”
“不能出宫?可太子殿下身边的慎言和慎行不是经常出入宫门么?”
“侍官、侍卫没有诏令或者行走腰牌是不得随意出宫的。而我们的亲属是绝不能出宫的 ,除非举家辞离。”
“就……没有人偷偷离宫吗?”
“擅离皇城者诛杀全户!”
慧玉吓得捂住了耳朵,弱弱的确认:“若是没有家人在宫里……一个人偷摸跑出去了呢?也诛全族?”
巧嫣忍不住掩嘴笑了:“小公子这么快就忘了?能入宫做侍官的人家,必须有亲属,且只能是两代亲属!小公子并非侍官,不用担心。若是真想出宫游玩,小公子只需告知太后或巧嫣即可。宫内自会安排。”
“哦!呵呵,那还好,那还好!”慧玉拍了拍胸膛,安下心来。
“不过小公子还需谨记一条!”巧嫣正色道:“宫内人禁传内宫之事。当年新入内务房的一个小采买,就是因为将我获赐落花流之事传出宫外,一家人皆被割了舌头,罚在厕屋劳作!小公子虽不是侍官,但毕竟在宫中生活,还请一定谨言慎行。”
慧玉咽了咽口水,抖着嗓音答道:“是……”
一路边走边说,车辇总算是到了永兴宫外。
“巧嫣姐姐,为何永兴宫如此的远?永昌宫和永寿宫却仅有一园之隔。”
“永昌宫和永寿宫背靠背,也就只有你那院子显得近而已。永兴宫宫门正对的就是中围宫内门,是内宫中最靠东侧的位置,自然要远一些。”
“原来如此。”
慧玉下了车辇,抬头看着那高得着实吓人的宫门忐忑不已。
门内灯火通明,照得人连影子都不显。巧嫣领着慧玉又走了好一阵,才终于踏入一处菜香四溢的院子——那摆在院子正中的长桌上摆满了食物。
“太子殿下。”巧嫣见到有人走近,赶紧行礼。
“来了?”卞沧临身着黑底红里的礼阳彩缎绣番衣,腰间垂着映月叠骨镂雕坠和螺贝江石子串……站到慧玉面前。
看见那条不值钱的石贝串子跟价值连城的镂雕坠子摆在一起时,慧玉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殿下……今日虽是家宴,但……始终是宫内正席,您挂着这串石头子……不太好吧!”
“算不上正席!我特意求了父皇来我母亲曾经休养的偏院摆宴,求的就是简单热闹,一如宫外家常。”
“呵……呵……”此刻慧玉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
“齐侍官忙去吧!”卞沧临挥挥手,巧嫣便退下了:“皇祖母刚才还在,可她这几日忙于摹画,耗神过重,目前已经回宫去了。临走前倒是特意交代我要好好照顾你,毕竟这是你第一次离家过节。”
“楚琰谢太后关心,谢太子照拂。”慧玉表面礼貌的谢他的恩,心里却在嘀咕——谁稀罕你照顾!!
卞沧临看似郑重其事的领着她走进大屋内,刚准备落座就一下子跳起来指着一处蠕动的帘幕叫唤:“那是何物?”
慧玉被吓得哇哇大叫,直到那处帘幕下钻出一只虎头虎脑的幼犬。
“哈哈哈哈哈哈!你这胆子就该去重新投胎,换身成女娃!”卞沧临抱起那只幼犬笑话她:“来,大黄,认识认识!这是你兄弟小黄!”
吓得腿发软的慧玉咬牙切齿的瞪他,却被他一只手拎起衣领,与手里的幼犬摆在一起面面相觑。
那幼犬大约是被弄疼了,对着慧玉的脸‘呜呜呜’的发出低吼。
“看,果然很像!”卞沧临看完大黄看‘小黄’,对比着两者之间的表情,哈哈哈的坏笑。
“太子殿下。”这时莫慎行走了进来,禀告道:“陛下派人来传话,说他去永寿宫探望皇太后,就不来吃这边的家宴了。”
“行吧,行吧。”卞沧临把手里的大黄塞给慧玉,朝慎行挥挥手说:“那就让院里开席吧。”
莫慎行刚领命转身,就又被叫住:“等等!”他一改神态附到他耳边,奚奚嗦嗦的又交代了好几句才让他离开。
看着卞沧临一脸神秘莫测的的表情,慧玉试探的询问:“殿下这是又要使坏捉弄人了不是?”
他低下头似笑非笑的看她,然后伸出手揉揉大黄的脑袋,反问道:“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