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姻的事告一段落,接下来便要张罗殿选。
初选的秀女已经定下,择日入宫学习礼仪,殿选定在下月初,时间紧迫。
池辛夷翻了翻初选秀女的名单和画册,确实有不少相貌出众,家事清白的女子参选。
李容华确实办得不错,替她省去不少麻烦。
为了让这个帮手更听话,池辛夷专门去了趟永寿宫,特意让太后晋她为婕妤。
膝下无子,却能坐到这个位置,李婕妤一下子成为后宫羡慕的对象。
面上有光,李婕妤也没心思整日窝在房里了,常来安福殿走动。
“娘娘,此番入选的秀女中,有一人生的极好。”
她指了一个名字,池辛夷一扫——姜韵白。
她记得她的相貌,确是生得小巧玲珑,只看画册,那一双目犹如一泓清水,颇有江南女子温柔可人的气韵。
“是不错。”
“只是这女子身世不高,就算入宫位分也分不了太高,不如娘娘趁此机会敲打敲打......”
李婕妤顿了顿,余留思考的时间。
池辛夷呷了一小口茶,沉着冷静道:“不着急。”
“为什么?”
“她有此美貌,定会惹人妒忌,何必我去当这个坏人。”
李婕妤豁然开朗,连忙换了个话题,“娘娘,你是否还记得唐良人?”
“唐良人?”
她活了两辈子,许多萍水相逢过的名字都已经忘却,唯独这唐良人,她确实有几分印象。
但是她与这唐良人只见过一面,远远一瞥,连话都没说过。
之所以还记得她的存在,是因为她被选中入东宫,也算是记录在册的人了。可惜红颜薄命,还没等她入宫,就得了怪病,太医极力医治,也没把她从鬼门关拉回来。
太后嫌她还没入门就死了晦气,也不许她入皇陵,随便找个地方把她埋了。
“唐良人的妹妹也来参选了,就是这个。”
李婕妤将指尖圈了一个名字,唐良人的妹妹叫唐莹莹,是庶出。
池辛夷沉默片刻,开口求证,“本宫记得,唐太傅就生了两个女儿对吗?”
“是的,妾听说唐太傅本想拦着她参选的,没想到她下定决心要进宫,唐太傅也没办法了。”
“她这么想进宫?难不成她对陛下?”
“这便是让妾疑惑的一点。”
李婕妤冲她使了个眼色,又知会身边伺候的人都出去,把门窗都关紧,才放心道:“据妾所知,这位唐二小姐曾有过婚配,许的是秦国公家庶出的三公子,两人从小青梅竹马,知根知底。”
“两家关系一直很好,街头街尾都知道两家定有娃娃亲,本以为唐二小姐今年出阁就能嫁过去了,没想到她却进宫了。”
“据说前两日唐太傅拎着礼物去秦国公府里,还被赶出来了,多半是他也没想到这娃娃亲会不作数。”
“竟然还有这种事。”
前世,她并未插手过选秀的事,陆景逸将选秀的大小事宜全都交给池鸢安排,让她独揽大权,直接架空了她的权利,让她两根针都插不进去。
这辈子池鸢少了陆景逸的庇护,到处犯蠢。
还没等她开口,李婕妤就先她一步,“说起皇后,也不知道她吃不吃得惯青山寺的饭菜。”
每当她提起池鸢,眼底总是充满恨意。
池辛夷并不在乎池鸢过得好不好,会不会被人落井下石,她只要池鸢留着这条贱命在痛苦中为她未出世的那个孩子赎罪。
尽管她清楚李婕妤在其中动的手脚,也只淡淡叮嘱一句:“别太过分。”
李婕妤也很聪明,“妾知道分寸,绝不拖累娘娘。”
*
入选的秀女进宫学习礼仪已有几日,出错就要被淋冰水,赤脚踩冰,挨戒尺。
很快就有不少人都受不了了,嚷嚷着要出宫。
越是艰苦,越能考验人的品性。
池辛夷乔装成浣衣局送衣服的宫女混进云舒院,只为探一探这届秀女的虚实。
没想到她第一个要见的竟是李婕妤曾提起过的唐莹莹。
她刚一进门,就用余光扫了好几遍她的脸,样貌在这届秀女中算是上乘的,眉眼、鼻子和嘴唇也是精致挂的,偏妖艳型。
按理说着浓妆更能凸显她的优势,但她非要着淡妆。
虽然谈不上丑,却把她的五官的整体轮廓扁平化,显得普通了。
其实她这种相貌要想画浓妆也不是难事,只是要多在睫毛和眼线上下功夫,睫毛必须卷翘浓密,眼线用于修饰眼型,深棕的螺子黛更加贴合她的肤色,眼尾不宜上挑,平和的弧度更能中和她原有眼型的锋利,增添柔和。
在她偷偷打量她时,唐莹莹也将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但她并没摆出居高临下的架子,反而同她闲聊起来,
“浣衣局应该离这里挺远的吧,跑这一趟也挺累的了,你不如坐下喝杯茶再走吧。”
池辛夷向后退了一步,低下头,“秀女,这不合适,我只是浣衣局的小小宫女,怎配与您同桌。”
垂眸那刹,她注意到唐莹莹摊在手边的佛卷上,旁边还摆了个木鱼。
她刚在诵经?
池辛夷隐约有些不安,背脊也透着丝丝凉意。
但她说不出这怪异的感觉从何而来,总觉得眼前这位佳人的笑暗藏杀意。
可她与唐莹莹素未相识,更何况她现在是以一个小宫女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她没有理由杀她。
许是觉察出她的迟疑,唐莹莹也敛眸一笑,“我们没什么不同,都是活生生的人,居于这深宫中,谁不想被善待呢。”
跟宫里的苦命人共鸣,不像是官家小姐能说出的话。
池辛夷没有逗留的打算,委婉拒绝,“奴婢还要去给别的秀女送衣服。”
唐莹莹嫣然一笑,“既然你要忙,我就不留你了,等下回,一定要留下喝杯茶水。”
“多谢秀女。”
出了屋,池辛夷才感觉体温渐渐回升。
屋内。
唐莹莹从那卷摊开的佛经下掏出一枚玉簪,素手将那玉簪托在掌心,目光痴怨,“姐姐,我好想你啊。”
*
云舒院紧挨菊园,此时正值菊香盛开时节,菊香宜人。
池辛夷又给五位秀女送去洗好的衣服,正准备离开,突然听见与云舒院一墙之隔的菊园内发出响声。
“什么低贱的人都敢入宫,也不觉得寒酸。”
尖酸刻薄的女声尤为刺耳,池辛夷稍压下眉峰,停下脚步细听。
“一个卑贱的农户之女还敢与云姐姐争,真自不量力。”
“我劝你还是尽早出宫嫁人吧,趁着还有几分姿色,说不定还能嫁给有钱人家当个小妾,省得年老色衰了,连小妾都当不上了。”
池辛夷放轻脚步,透过凌乱的枝叶,依稀能辨出几名女子的身形。
应该是云舒院的人。
身上穿的佩戴的都不算差,应是卷册上那几名官家小姐。
语气也颇为傲慢,“你就算现在不跪我,以后也少不了要向我磕头,凭你的家世,能混个最末的采女已是天大的福气了。”
“哈哈哈。”
哄笑声响起,池辛夷又向前进了一步,看清了为首那人的容貌。
是云氏。
这云氏的相貌虽不出彩,才学也一般,只因她是太后的侄女,这云舒院的嬷嬷免不了厚待她几分。
她平时也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她们竟敢在这云舒院搞小团体,公然欺凌秀女。
池辛夷记下了那几人的相貌,唯独看不见被围堵那人的相貌。
正打算离开时,一不小心踩到一旁的草垛,一只兔子竟然从那草垛里跑出,边跑边惨叫。
“谁在墙后!”
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池辛夷本想快步离开,结果被脚边的夜来香绊了一下。
她垂下眸,正疑惑此地怎会有夜来香,就被人围起来了。
“你是哪个宫的宫女?”
池辛夷只好硬着头皮装下去,“奴婢是浣衣局小翠,前来拿各位秀女的换洗衣物。”
云氏站在最前面,鄙夷的目光在她身上扫来扫去,“一个浣衣局的婢子胆子还挺大,竟然敢偷听。”
做戏要做全,她也要装害怕,“奴婢不敢。”
她越退,云氏越嚣张,“我看你倒是一点都不怕我,难不成你觉得自己比我高贵不成?”
其他的秀女起哄,“还不赶快跪下!”
......
“不跪。”
这样的画面,她前世也经历过。
她的骨头曾被人折过一次,绝不会有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