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县位于北方,初秋的小雨连绵几日,下不停歇。
乔怀每日去县衙粮仓点卯,这几日叶大人告诉他们,改变策略不用再去路上抓人买粮食。
每日的粮仓大门也不再关闭,露出一条细小的缝隙,里面的人看不清楚外面。
外面来往的百姓,却能清楚地看清楚里面。
又是一场小雨,乔怀待在粮仓里,四处指挥,关在小粮仓里,忙碌的日子,让他感觉自己变成小小的粮仓主事。
“你们几个去这边,唉!别乱了阵脚,你们几个去那边。”
“什么?有粮仓升温了?快!按照惯例办法,进行降温,千万不要让粮食腐败,通风,一定要通风!”
忙碌半天,他才闲下一口气,坐在原地,喘着粗气:“他娘的,老子一个七品武夫,竟然被这些琐事累得喘不过来气。”
他身后站着的老头露出笑容:“咱知道,大人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大英雄不怕大困难,艰难险阻,却最怕生活小琐事。”
“琐事难就难在一个锁字,锁住人的脑袋心神,让你无力翻身,每日被困在琐事里晕头转向,再也变不成大英雄。”
乔怀瞥他一眼,小气说道:“你一个糟老头子,还学成大儒文化人,竟然教训起咱来了!”
“大人说笑!大人说笑,咱怎么敢教训您,就是有感而发,牢骚话而已,牢骚话,哈哈哈!”
老头哈哈一笑,算是给自己多言的行为,给了个遮掩:“大人,这几日,门口聚拢的人越来越多了!”
“不知道是大雨,还是什么原因,粮记米店无米,外面的米运不进来,越来越多的人挨饿。”
乔怀知道这老头子可是藏在粮仓里的聪明人,能在历代县令手底下稳稳地守着粮仓主事这个官职。
说他是个没本事的人,乔怀是万万不信的。
“说!”乔怀在扫他一眼开口道。
老头偷笑着开口道:“咱不是害怕……那些人饿急了,变成恶鬼!”
“饿死鬼是管不了太多的,他们眼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填饱自己的肚子。”
门外人影崇崇,偶尔有人回头,笑容,好似渴求,又似地狱恶鬼微笑,令人骨子里寒冷。
乔怀身子忍不住的抖动,当年血山尸骸上闯荡,都不曾觉得可怕,可如今看见这眼神只觉得内心畏惧。
“也不知道,大人怎么想的,这几日也不让我们外出放粮了,现在……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老头小声询问:“大人口中的大人是谁?”
“一个……聪明的运气好的大人!”乔怀回答。
“那……那位大人是怎么想的?他说让咱们日后该如何做?”老头脑袋转半圈,也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乔怀努力回想,前两天,叶刘京湿着头发在烛光下低声说话的样子。
“过两日,不必再去街上卖粮食,粮仓大门不要关上,也不要开着!露出个缝!”
“让人看见,却又让人进不来的缝!”
那日看见这事,他还觉得叶刘京有自己的算计,今日却突然恍然大悟。
“他娘的,他的算计不会就是我吧!”
与叶刘京第一次认识时候,发生的种种事件浮现脑门,乔怀突然感觉一脖子冷汗,从后脊梁骨滑落。
老头子发现他的异样,奇怪询问:“大人莫非是想起来什么了?”
乔怀摇头:“没有,绝对没有!”
“噗噔!”正此时,一个白役从前院跑来。
他边跑,边大声喊道:“大人!大人出事了!出事了!”
乔怀连忙大声询问:“何时,你……慢慢道来!”
“外面,大门外面的百姓冲进来了!”
“怎么会冲进来了?不应该啊!”
老头后退一步,开口询问道:“他们……手上拿的什么武器?”
“米袋子,和银子!”
乔怀和老头对视一眼,纷纷从对方眼里看出疑惑。
还是老头先开口说道:“这……大人,看样子不像是冲进来杀人的,更像是来买米的,咱们要不要……”
一股英雄气,冲上乔怀心头。
他挺起胸膛,傲气开口道:“行!先去前厅!”
粮仓前厅。
前厅颇为简陋,这地方多少月也没一个客人,来人入库粮食,提粮食,也是直接去后院粮仓,少有在前厅停留。
今日,这地方,却少有地站满了人。
面黄肌瘦,眼神中看不出希望的百姓。
他们手里捧着大大的银子,没有人注意的银子。
在南山县有银子的人不少,有粮食的人却不多,饿了几日,南山县百姓从刚开始宰杀家禽,到现在手捧银子,找不到一点吃的。
城里活着的动物被杀了大半,草地都来不及长高,南山县田地里,远远望去,长满绿意盎然的増血草。
现如今,这些让武夫增长气血的宝贝草药。
却成了害百姓性命的罪魁祸首,无辜损害未成熟増血草,杖二十,严重则流放,杀头。
杭湖府颁发的政令,成为悬挂在百姓脑门上的刀,让百姓不得不饿着肚子,伺候着这些草地。
粮记米店的米价格越来越高,他们给的理由越来越离谱。
作为垄断杭湖府大米的米店,他们刚开始说,自家没米,米贵涨价,是因为大雨,运米车难以进入南山县。
现在,连编都懒得编了,直接说运米车被人抢了!
自古以来,只有他们敢抢别人的份,杭湖府谁见过有人抢挂着粮记旗帜,米袋子上写着沈字的车队?
乔怀坐在高台之上,身体内真气流动,镇压着内心涌动的不自信。
他盯着底下站着的百姓,低声开口说道:“堂下何人,欲意如何?”
百姓相互对视,眼神中都有些难以言说的畏惧……和害羞。
他们抓着手里的米袋子,下定决心上前一步。
乔怀畏惧地一只手抓稳桌上方木,另一只手握紧身后刀说道:“你们一个一个地说,你……站在最前面,你来说!”
站在最前方的男人低着脑袋,上前一步,歪着脑袋,畏惧地看向身后的乡亲。
在一些人的鼓励下,他鼓足勇气,抬起头,目光坚定开口道:“大人,我们只是……只是想来买一些米!”
乔怀抽出长刀,目光冷酷,冷冷地开口:“你们果然是来……嗯?”
“买?买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