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喊杀声不止。
山上,人头落地滚动。
郑力夫撑着身子站起,不断向后躲:“你不能杀我,派我们出城是陛下的命令,你杀了我,你如何向陛下交代!你也会连累死其他人的!”
小雨落下,树随风摇动不止。
叶刘京斜着脑袋,目光从他身上扫过。
他这会心态平和,杀得心静如水:“你可知道,我为何愿意来到东都,来趟这一趟浑水?”
“为你而来!”这话语,在男女间似情话。
在山上,只有杀意无限。
郑力夫后怕不止,他才发现,自己好似一开始,就在这小子的算计里:“从上京城,杀仙升教那一晚,你……你就看出我来了?”
“没错,你觉得那晚,我是害怕,其实我是怕自己笑出声,我还以为我要一年,两年,十年才能找到你,报仇!”
叶刘京身子后仰,雨水洗涤他因血液粘在一起的长发。
他索性抬起头,让小雨落得更欢快一些:“上天待我不薄,这么快,就让我遇见你,还能让我与你共事!”
郑力夫疯狂吼叫,毒药麻醉他半边身子,压制他的真气运转,他只能拖着腿,捂着断裂的肩膀,后退:“你疯了!”
“你就是个疯子,从来到东都……来到东都之后,你怕不是每时每刻都想着杀我!”
叶刘京轻轻点头:“说得对,一切都是为了你我的百户大人!”
“为了杀你,我主动在青龙使面前,破开一切秘密,拦下这任务。”
“其实,什么狗屁皇帝太子的命令,什么回龙珠,什么大商,我全都不在乎,我只在乎你!”
这话语说得动人,郑力夫心里忍不住地害怕,发抖。
郑力夫不断后退,他裤腿里灌满冰冷的雨水:“所以,你让我们劫东王二世子是为了引人上山?”
叶刘京点头:“对!你想的没错!”
“我是为了借机杀你!”
郑力夫实力强劲,更不用说他身边,还有两百重甲营的军士,想要杀他,只靠叶刘京一人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主动拦下东都的案子。
去安府,寻东王府,都不过是为了借兵。
借他们的手,帮他们找替死鬼,也帮自己杀人!
借刀杀人!
那日当归镇杀人,这二百人都是替死鬼,他们死的不冤,不冤枉!
今日大雨。
东王府,安家,玄教都是一把刀。
一把被叶刘京握在手中,帮他铲除重甲营军士的长刀在手。
他们也为了保住自己的命,保住不被上位信任的自己的人头,他们也不冤枉!
玄教图回龙珠,安阁老图从龙之功,东王图他兄长的信任。
他为利杀人,凭什么冤枉。
今日长寿山大雨,除了半路被马蹄踏死的小青蛙,长毒蛇,其他死去的生灵,都不算冤枉。
叶刘京眼神毒辣手起刀落,一条人命又归了西。
去了另一个世界的当归镇,成为那日当归镇大火的祭品。
十六条性命,死在他手中长刀。
他微笑摇头,丢掉钝刀,拔出身后特制短刀:“你,我要好好对你,不能轻易杀了你!放心疼是一定的!”
他缓慢走上前,每一步都好像踏在郑力夫心脏上。
郑力夫睁大眼睛死死盯着叶刘京,大声嘶吼:“你是疯的,你就为了杀我,布下一个这么大的局,害死这么多人?”
叶刘京带着牙齿的短刀,血丝染满他的双目,他盯着郑力夫,颤抖开口:“我是疯的!”
“从看见你,从确定你是杀我当归镇三千人的凶手那一刻,我就疯了,你知不知道那天的大雨下,我有多兴奋,我有多害怕!”
他闭上眼睛,说不清什么情感的眼泪从眼眶中流出来:“好不容易遇见你,我害怕,你再跑了!”
“八千里!八千里!从当归镇到上京城,八千里,我跑了一个月,我跑了一千里,又怕了,我往回跑!”
“往回跑一百里,可我迷了,天下之大,他们说佛教有佛祖,儒家有圣人,太和殿上坐着皇帝,可是这么大的天下!”
“哪?哪才是我的家啊!”叶刘京慢慢举着刀,走到郑力夫面前,低声问。
“哪才是我的家啊!”
“你……你让我……无家可归!无处可去!魂魄不得安息啊!”
“噗呲!”带着牙齿的刀,从郑力夫身体里,带出一串肉。
他疼得嗓子的肌肉挤在一起,叫不出声音来:“杀死我,你……你也会死的!你真不想活?”
叶刘京扒拉过他的身体,用刀牙齿拉着:“我向上京城跑几百里,就害怕地往回跑,往回跑一段又胆子大,我就继续往上京城跑!”
“你不知道,在我来上京城的路上,我身体里……身体里那个我就已经被杀死了!”
叶刘京捂着自己的嘴突然想笑:“但是,看见你……看见你的时候,‘他’又活了!”
“我想杀了你,又想活下去,从那天开始,我再也没睡着过!”
“一闭上眼,我就又回到那棵大树下面,当归镇的牌楼压着树干,树下面是铁匠铺,再往里面走是爱逗我的刘婆婆,他们家豆腐好吃!”
“说书马,刘大儒,蒋小二,抠掌柜,镇长,镇长夫人……他们先冲我笑,笑着笑着,这笑容变味了!”
“他们嘲笑我,叶刘京,你个胆小鬼!”
“叶刘京,你三年前从镇子出来的时候,说过要成为大英雄的!”
“叶刘京,你对着倒下的大榕树发过誓,你说……你说要帮我们报仇的!”
“三千个人,三千张脸,三千个声音,我一睡觉,他们就钻进我耳朵里,敲着我脑仁哭!”
“噗呲!”一刀狠狠落下。
叶刘京总算哭出声来:“我……我不是孬种!不是懦夫!”
一刀高举,再落下!
“当归镇!”他盯着地上看不出人样的郑力夫开口:“我报仇了!”
“报仇了!我想……我要回当归镇了!”
“身穿鱼龙使金银线刺绣袍,胯下是枣红裂鬃马,腰间带玄铁长龙刀!哈哈哈!哈哈哈!锦衣归乡!哈哈哈!”
“噗通!”叶刘京,倒在地上,好似睡了,也好似迷糊。
他看着天空,一片血红,好像那天大火燃烧,他救不下的当归镇。
他轻声开口说:“我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