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说你什么?”接下来的几个字,素琴是一个字一个字发过来的。
内容如下:
少
儿
不
宜
我熄掉手机屏,环顾左右,好像做了一件大坏事,正在被人窥视。
蒸菜馆生意不错,顾客吃着饭,要么吃音乐,要么刷视频,大家专注于自己,根本不去观察身边人。
我再次想起曹超的话:“写小说一定要体验生活,体验生活就是扎下身子,倾听群众的心声,用眼睛观察,让故事在你的目光下,流动起来。”
必须承认,曹超虽不写作,但他的话的确在理。按照他的说法,我在用餐时,不应该玩手机,而要留意观察周围人,看他们在干什么,听他们说了什么。
不过,素琴正与我聊着天呢,还等着我回答,我不可能放下手机,而不理会她吧。
再说了,她明明讲了一句那样大胆开放的话,而我置之不理,她会作何设想?
于是,我再次打开手机,给素琴回话:“怎么会呢,这是艺术啊。”
其实,这话回得并不恰当。不过,再撤回来,就显得刻意。而且,说不定,她已经看到了。
素琴倒没介意,隔一会儿,就发了照片过来。怎么说呢,这张照片,的确有些与外人言的意思。
拍照,因为浴室里的水雾,让那张照片,多了一层朦胧的诗意。
素琴能捕捉到这样的闪光点,足可见她对美有别样的见解。
或者说,她即使对美学没有了解,但在她的认知里,这就是美。
因此,拿起手机,拍下了这张照片。
如她所说,这样的照片,是无法对人言的。
其一,你在浴室洗澡,还拿着手机拍照,可见多么自恋啊。
其二,你既然拍了一张,难道还没拍其他的?
素琴肯定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不敢轻易与人言。大约,她从冬夏嘴中,听说了我的一些事,觉得我人不错,闲时爱翻书,认为我或与她有共同语言,能够理解她吧。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她对那张照片的极度迷恋。
必须承认,那样的瞬间,是可遇不可求的。美的事物,应该与人分享。因为那样,美就成了双份的快乐。
她无法向熟人分享,只能找我这个,近乎陌生人的人发。反正,我对她不知根知底。等冬夏回来,她就会离开,我俩再见的可能性,约等于零了。所以,没有什么后顾之忧。
素琴发了照片,许久都没再言声,应该的确有所顾忌。
这种事,一旦换一个人,或许就会认为,她心思不纯,有别的想法。
我思谋一番,将上述想法变成文字,分几次发给素琴。每次信息,都多达三四百字。
素琴读后很感慨,先发了一大堆赞。接着,跟我谈起照片来。由着照片,又谈到人与人之间的隔膜。
当然,与隔膜相对的,便是心灵的契合。此前,听她谈话,并不能感知到这一点。但她在网上,像变换了一个人,能侃侃而谈,将内心所思所想,全部转换成文字。
聊着聊着,竟然止不住了。
从蒸菜馆出来,回出租屋,上楼时,看到素琴开着门,我很想上前打个招呼,又怕破坏了网聊的意蕴。
想了想,轻声上楼,没有惊动她。到了屋里,坐在沙发上,抱着手机,和她一顿畅聊。
由着摄影,谈到了小说。我送给她的两本书,《包法利夫人》,她听说过。和我一样,她读了开头,就欢喜得不行。
由着这本书,谈起了阅读,又由着阅读,谈起了少小时候的经历,童年的趣事,家乡风物。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那种感觉,像找到了一个知己一般。
素琴虽是冬夏的表嫂,但其实比冬夏还小一岁。只不过,她辈份比冬夏大罢了。
按理讲,三十来岁的女人,正应该好好保养,素琴却有点特别,她不注重涂粉抹彩,而以素颜示人。正因此,她看起来,年龄要比冬夏大一些。
不过,若仔细看,她眉眼里的光亮,与冬夏完全不同,甚至,比朱玲珑也更打动人心。
更何况,她身上还散发着知识的书香。腹有书香气自华,也因此,她身上的气质,是别的女人所没有的。
只是,很多人只注意表面的浮华,而看不到她内心的美好。
不知不觉,又过了将近一小时。素琴说了声抱歉,有事要忙了。
放下手机,我起身,伸了伸懒腰。走到阳台,极目远眺,让眼睛放松放松。
所谓“远眺”,当然是夸张的说法。
我住的这片城中村,虽不算亲嘴楼,但楼与楼之间,相隔并不远。周围全是出租楼,我在三楼,自然阻隔了视线,不可能远眺的。
我的目光,在近处的出租屋,实际是别人家的阳台上转了一圈,再次收回来。低头时,看到冬夏送给我的多肉。
我弯下腰身,捧起多肉,双肘撑在窗台上。这盆多肉,名叫锦之玉虹。
我还记得,冬夏当初,抱着多肉上门时,给我介绍它们时的情景。她脸上的笑容温润,令人沉迷。
想着冬夏,又念及素琴,觉得刚才是不是对素琴过于热情了?若是冬夏知晓,一定会不高兴的吧。
转念再想,素琴应该不会把我俩的谈话,告诉于她。
毕竟,她说过了,有许多藏于内心深处的话题,轻易不能与人言,更加不能对亲近的人讲的。
只是,两个才加上微信的人,第一日就聊得如此投机,再聊下去,不会朝亲近的关系发展么?
如果真有进一步的发展,到时,我又该如何面对冬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