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毛崽在赌场里赌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向前飞却在家里的院子内裸露着上身,不停地练习少林拳,满头大汗,使命地击打沙袋,嘴里时不时爆发出“嗨!嗨!”的声音……
声音一阵一阵地传入秀才林国庆和清清的房间,令两人感觉怪异,而忐忑不安。
“大哥今儿怎么啦?”秀才站在窗户前通过窗户望着窗外,自言自语。
清清坐在床上看书,也问:“怎么回事?打拳都打了两个多钟头了,大哥,感觉不太对劲啊。”
“嗯,我也觉得有些奇怪。”秀才一脸思索地说。
清清忙说:“要不……你下去劝劝大哥吧。”接着又满含心疼,不解的口气说道,“大哥也真是的,一个人老喜欢呆在家里,这年头,潇洒解闷的地方多的是,干嘛……唉,又不是没钱,真是的。”
这话,秀才没法回答也没法解释,只好转回身来,笑了笑对清清说:“我下去看看,跟大哥聊聊,你先睡吧。”走近女儿床前为女儿整理了一下被子,而后出去了。
秀才的出现,使向前飞停了下来,诧异地问:“你怎么下出来了?”
秀才劝道:“大哥,行了,别练了吧,都练了两个小时了。看你,呵呵,一身的汗,快去洗个澡吧。”
洗了个热水澡,换上了一套睡衣,向前飞和秀才面对面地在客厅里的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一坐下来,向前飞便点燃了一支烟,十分惬意地说;
“洗了个澡,舒服多了啊!”
“大哥。”秀才试探性地问,“你最近……是不是生意上有什么麻烦呀?”
“没有啊!”向前飞随口答。
“没有?”秀才不相信。
“生意发展的很快,也很顺利,都在我的计划之中,一切都很尽我意。”
秀才笑了笑,“呵,又进军地产了,看来你的胃口越来越大了呀!”
“是啊!”向前飞肯定地说,“地产生意很有发展前途的,经济效益也是惊人的。”
秀才很认真地听着,但神情中并未显示出特别地兴趣。
向前飞又兴奋地说:“小毛崽嘛也相当不错,这次和兰欣下去,各个方面谈的都很顺利,工作开展的也很好。”
“水涨船高,人捧人高嘛。小毛崽自跟了你以后,你一直在关照他,如今果然出人头地了。嗳大哥,猴子和扁头呢,他们怎么样?自我和清清结婚以后,就没和他们单独在一起过,唉,他们两个……” 说到这,秀才不自觉地就流露出浓浓的伤感和愧疚,不再说下去了。
“猴子嘛,一直在干宾馆的业务,也不错,就是经常见不到人,和元厂长,骗子他们几个混在一起,偶尔也跑一些自己生意,也挣了不少钱。猴老弟嘛,对我重用小毛崽一直有看法,对小毛崽本人也抱有一定的成见。我几次想说他,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说重了,怕伤他的面子,不说他嘛,他又……这几年,他在外面做的一些非法生意都是以我的名誉,他还瞒着我,其实我什么都知道,只是没说他而已。”
“在你眼里……猴子不如小毛崽?”秀才有些不解。
“猴子不是没能力,只是……他与小毛崽比较起来嘛,猴子只能称的上一员虎将,而小毛崽呢,却可称得上是……帅。猴子的目光远远不如小毛崽,他啊,过于看重眼前,急功近利。我就不明白了,他这样拼命的赚钱……到底是为什么,我们的钱已经是够多得了。”
秀才又问:“扁头呢?”
“扁头嘛,”向前飞若有所思,“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嘛,对工作倒是认真负责,餐饮部管理的很到位,人和过去一样本份,不惹事也不太多事,没什么雄心壮志,有点守贫乐道、知足常乐的味道,我对他很放心。就是……这几年来,特别是我改建宾馆以后,我感觉他比较消沉,经常酗酒,总是一身的酒气,一天到晚醉熏熏的,好像有什么心事似的。可我问他嘛,他又支支吾吾什么也不说,与过去相比大不一样,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我总感觉……他对我好像有什么看法。”
秀才有些意外,“猴子知道原因吗?”
“可能也不清楚,不过我估计小毛崽可能清楚一二,可我问他时,这家伙就搪塞我,有意为扁头隐瞒。”
“这可能就是小毛崽聪明的地方吧。也许他认为,你知道了内情比不知道内情更糟糕,那还不如不知道呐。”
“我也是这样想,小毛崽在我面前是不会不说真话的。嗳秀才呀,有空你也和猴子,扁头多聊聊,特别是扁头,劝劝他。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嘛,咱们兄弟的感情不能因为工作忙而疏远了。”
“嗯,一定。”秀才点头说,忽然转移话题,问,“嗳大哥,那你为何闷闷不乐呢?”
听到这话,向前飞微怔了一下,“我?”然后笑了笑,否认了,“没有啊!我没什么闷闷不乐的啊!”
秀才身体向后一靠,靠在沙发上,又架起二朗腿做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无声地笑了笑,尔后感慨地说道:“这几年,我嘛四处奔走,建高速公路,建筑大桥,一年都难得回家几次,而你们呐。唉,我们几兄弟还有小毛崽,都在干自己的工作,屈指算算,大概有十几年了吧,除了大年三十聚过,其它时间都没机会坐下来,吹吹牛,聊聊天。”
向前飞也有同感,“谁说不是呀,你呀自当了监理科长以后就更忙了。”无奈地摇了摇头,大有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味道。
秀才又诚恳地说:“老实说吧,我很早就想和你单独聊聊了,谈谈心,说说知心话。你呀,心里有事情不要一个人总闷在心里头呀。”
向前飞这时大有上当的感觉,笑着说:“噢,秀才呀,说了老半天,你是在套我呀。”
“哪能呀,我是……”
向前飞遮掩地说:“哼哼,我能有什么心事呀,啊?你太多心了。”
秀才无声地笑了笑,不相信,但又不便直言进入,只好停了一会,委婉地从侧面开腔了。他说:“大哥,当事者迷旁观者清。你我兄弟虽很少见面,但是,你能瞒得过别人,还能瞒得过我吗?大哥,在我面前,你根本没必要装出一副轻松自如若无其事的样子,这完全没有必要嘛。”
向前飞静静地吸烟,没吱声,也没看他。
秀才看着着向前飞,温和地又进攻了,“大哥,我,你,还有猴子,扁头四个人从小玩到大,结拜为兄弟。嗳大哥,你还记得我们四个人喝酒结拜时的情景吗?”
向前飞脱口说:“当然记得喏。”
秀才说:“我们结拜为异姓兄弟,发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要打架一齐上。嘿嘿,说到打架一齐上,其实每次都是你先上,打冲锋,而我和猴子,扁头三个人,还有施春生,张天豪,陈熊他们紧跟着,如果对方人多,要逃跑的话,你又是让我们先跑。我记得有一次,对方二十多个人报复我们,当时我们打不过,人数不敌他们,你就让我们一伙人先撤,你嘛手拿一根钢棒一个人冲上前,一个人打二十个人。啊,今儿回想起来,那真是惊心动魄呀大哥。好像……就是因为那次的大群架,你才坐牢的吧?”
“都是过去的事了,翻篇了,你还说他干嘛呀。”
秀才却继续说:“你依靠自己的本事,凭着一双肉拳在江湖上打出了一片天地,我们跟着沾光不说,就是在农村,只要一提你小武子的大名,就能震住一大片,包括小马他们那帮人。改革开放搞经济建设,你当上了总经理,这以后……唉,忆往昔峥嵘岁月稠啊,回顾我们兄弟姐妹所走过的每一步,客观地讲,实事求是地说,我们这些孤儿能够拥有今天这样的地位,事业和经济,能有自己的家庭,也真是不容易呀!说句良心话,是你领着我们兄弟姐妹一齐拼搏出来的,你……吃了太多的苦啊。”
向前飞不以为然,“那里呀,人生自古多磨难,年轻吃点苦又算得了什么呢。”猛然想起什么,认真地说,“嗳秀才,你今天怎么啦,哪来这么多的回忆感叹啊?你有话不妨就直说嘛,别拐弯抹角的。”
秀才沉重地说:“唉,我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今天怀旧的情绪特别浓,过去的苦难经历和我们在江湖上闯荡的情景总是出现在脑海之中,历历在目,挥之不去。”
向前飞深受感染,表情也阴沉下来了。
秀才诚恳,由衷地说:“大哥,过去嘛总是你为我们劳累操心,为兄弟姐妹们分忧解难,心里只是装着我们兄弟姐妹。如今今非昔比了,我们这些弟弟妹妹的都成家立业了,而你呢,却依然是孑然一身,孤独一人,这个……大哥,有什么不愉快不开心的事情,不妨说出来,倾吐出来。你呀,如果还是当我秀才是你兄弟的话,就给我一个机会,为你这个大哥分点忧愁,行吗?”
人的痛苦五花八门,各种各样。向前飞的痛苦莫过于性格使然,几乎与猴子相似,那就是情绪不能宣泄,内心世界不能交流。按小毛崽的话说就是喜欢藏着掖着。而这时候,他心灵的防线被秀才的真情和义气彻底打垮,崩溃了,浑身松软地倒靠在沙发背上,又是一声沉重的叹息……
都说女人是弱者,其实,男人的心灵也是很脆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