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死了!”如懿捂上耳朵不耐烦的翻了个身然后拉过被子盖住头紧闭起双眼想借装睡让自己和外界隔离。
曦玥晋为皇贵妃的册封礼就在今日举行,宫道上人来人往,脚步声并交接谈论吩咐之声络绎不绝。远远传来的阵阵丝竹管弦之乐悠扬庄重,让人欢喜之时又不忘谨守礼仪。
宫女太监们也比往日更来精神,衣着发饰理了又理,看了又看,确保没有多余的线头和发丝破坏他们翘首以盼的好日子。
皇贵妃的册封礼还有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要开始了,各宫各处早已备好所需物资,只待曦玥到场宣旨的女官呼出帝旨。
原本,按照祖宗定下的规矩,只要走完既定的流程,这件事情就算是完成了。然而,就在一个月前,太后却突然降下一道旨意,要求这次册封皇贵妃的仪式必须要办得格外隆重、热闹。
这其中的原因,不仅是因为这位即将被册封的皇贵妃深得皇帝和皇后的宠爱,更重要的是,她的阿玛和兄长这些年来在治理水患方面功勋卓着,为国家立下了汗马功劳。而她的儿子永璜,也因为聪明伶俐、乖巧懂事,成为了众多皇子中的楷模和表率。
皇后有孕,贵妃晋封,宫里难得的喜上加喜,索性借此大肆庆祝一番又如何?
曦玥阿玛原本心中有些忐忑,他担心女儿在宫中过于引人注目,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在选择贺礼时格外小心谨慎。经过深思熟虑,他最终只挑选了几份数量有限的礼物,希望这样既能表达对女儿的祝福,又不至于过于张扬。
然而,弘历得知此事后,立刻派遣专人传话给曦玥阿玛。传话的人转达了弘历的意思:“如今宫中上至太后,下至普通宫人,都为曦玥的喜事感到无比高兴。您作为曦玥的父亲,尽可尽情地表达这份喜庆之意,无需有任何顾虑。”
弘历的这番话让曦玥阿玛如释重负,他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担忧有些多余。既然宫中众人都如此支持和祝福她的女儿,那么他自然也可以放下心中的包袱欢欢喜喜的去为女儿道贺。
到了下午册封礼终于结束,等女官和其余宫人撤走时喜玥才提着繁复华丽的朝服走上几步松乏起筋骨。
“哎哟,这皇贵妃可真不容易做,本宫的脖子胳膊和腰都僵直了不能打弯,回去可得好好沐浴按摩。”
阿箬和玉妍两人一左一右的扶着她板正竖直如尊塑像一样朝前走,其余人则牵着孩子跟在后头意犹未尽的讨论着刚刚的排场。
“皇贵妃娘娘,您就再忍忍,没一会儿就到咸福宫了。宫中来往的可都看着您为您高兴呢,您可得坚持住。”
玉妍悄悄替她捏了捏手臂以缓解她的疲累,曦玥虽然不觉效果多少但聊胜于无。
曦玥挺直腰背,面朝前方:“本宫脸都要笑僵了,嘴角都放不下来。”
永璜:“额娘您今日就该笑,您笑得越高兴皇祖母和皇阿玛就越高兴。”
阿箬:“说得是,只不过就今日这一回累点,等待会儿到了宫里没人了再替你好好捏捏。”
曦玥两眼放光,嘴角又提高了一些:“哎哎,越说本宫越想快些回去,走快些走快些。”
说话间,一行身着盛装打扮精致华丽的女子随着仪仗加快了脚步朝咸福宫方向速速行去。
“皇上这个时候封皇贵妃也不怕晦气,万一冲撞了皇后看他们还笑得出来?”
如懿站在假山后始终没上前去道贺,她既拉不下脸又难以敞开胸怀更没有勇气和曦玥直接对话,自从入宫后她见她总低头垂目,生怕心里的那些小九九被她直接且锐利的目光给挑开了暴露在阳光下。
“娘娘,这样的喜事您该去贺一贺的。”暖云在旁替她摇着小扇轻声规劝。
“哼!当年她与本宫一起入王府,本宫是侧福晋,她只是个格格,本宫给她道贺,她担得起吗?”
如懿冷哼一声咬牙说完就独自朝前走去,暖云想跟在她身后照料一二也被她以天热没胃口为由打发她先去御膳房取些冰饮小食支走。
“哒哒哒。。。。。噗通!”
一颗小石子被她一脚踢入前方的池里,池中的几尾正在休憩的锦鲤被突如其来不怀好意的打扰瞬间朝四面扭头游走。
绕过这个池子再穿过前面的游廊便是传说中的辛者库了,如懿想到当日三个宫女和如今窘困的处境不仅小声的咒骂了一声,走哪儿不好偏偏走到这个地方来,真真是喝口凉水都塞牙缝。
本想转身回去,但是来时宫里处处都是道喜道贺之声,她也是避着人群避到了这里,现在天色还在,宫中各处还在吵闹,不如再去前面瞧瞧,说不定会有惊喜呢?
如懿此时也顾不上什么晦气倒霉的,背后的一双大手和好奇心的双重推动下,她不自觉地便朝前走去。
“给娘娘请安!”
一个灰头土脸,脚步匆匆,肩上扛着一个超大包裹的瘦高宫女朝她行了一礼便朝她反方向小跑而去。
“给娘娘请安!”
这回是两个推着一车重物的瘦弱小太监停下来朝她行礼。
如懿越朝前走,身边就出现越多干着重活的宫人,与其他地方的人比,他们无一例外的都看起来十分灰暗和劳累。
“娘娘,您怎么到这个地方来了,这不是您待的地方,奴才送您回去吧!”
正走着望着,一个年纪尚小看着还白净但是脸上也带着黄气儿眼中五分疲惫五分精明的小太监出现在他眼前。
如懿:“之前皇后娘娘不是给了你们赏赐吗?怎么这还。。。。。?”
太监:“娘娘有所不知,辛者库的奴才很多是在宫中犯了事被罚到这儿来的,宫中主子的赏赐也得等受罚完主子开恩后才能拿走。没被罚的大多也是家境至贫至寒之人,得了赏自己不舍得花要攒着送出去给家人使的,没家人的就要拿去给宫中说得上话的姑姑和公公求换个地儿,咱们这地卑贱,要出去可不简单。”
如懿:“哦!原来如此。”怪不得之前的三个宫女会跟她闹这么一出,她似乎有些明白了各中缘由。
“那你呢?你又是为何到了这个地方,而且从刚才就一直跟着本宫?”
殷勤的小太监被如懿冷不丁的一问突然僵住了身子,不过马上他就恢复过来刚刚那副哈巴狗儿的样子随如懿继续行走。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娘娘,奴才今儿能遇见娘娘属实是观音菩萨显灵王母娘娘发善可怜奴才。奴才本是被派去负责已故的仪妃娘娘宫中日常清理打扫的,差事呢说不上多累但架不住个别主子临时起意有了别的吩咐要熬上两夜,那日是奴才没用不当心打盹时被皇后娘娘瞧见了才被打发到这儿的。”
小太监说话间本就弯着的腰就更弯了几分,他一边向如懿诉说自己的委屈一边用余光偷偷瞄看如懿有没有为自己的鬼话动容。
自他来此日子就一落千丈,原先跟在师父后头仗着他老人家在宫中的资历还能捞个不累的好差事,每逢节庆还能捡些他们指缝里漏出来的赏。
上次被琅华抓包之后师父也连带着受了刑罚终没能挺过去而一命呜呼在这紫禁城中,那时他还不能下床,随意挪动一下都能疼得嗞出牙花和眼泪来,只能求了拜托同僚拿着银钱去求两个师父平时来往较多的公公从外头托人为其收尸。
只因师徒俩受罚是皇后下令所以受托的两人顾虑重重迟迟未应,他一想到师父的尸首会被恶狗野狼撕咬啃食便再也顾不了索性将自己所有的积蓄倾囊拿出给二人才把事给办了。
失去了靠山又一贫如洗的他在辛者库浑噩度日,要不是心中那股恨意撑着他怕早就熬不住了,他其实说得也没错,这鬼地方要不是神仙开恩哪个主子会莫名其妙的亲临此处呢?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不管娴嫔是人是鬼,他今日无论如何都要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出去。
如懿对他的遭遇并没有什么兴趣,她不觉得琅华对这个奴才的处置有什么问题反而还嫌处罚的太轻让他有命在这里聒噪犯人,当日若是她遇上了肯定会拿出更厉害的手腕让宫里人都见识见识她娴嫔的厉害!眼下她只想快些离开这个满是蝼蚁的晦气之地。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对你无论是赏是罚总有一番道理,你该好好受着才是。”
如懿脚下步伐加快,嘴上拿话敷衍压制他想让他把嘴闭上。
“娘娘的话奴才明白了,看来娘娘是将皇后娘娘的惩戒看作理所应当,难怪宫里隔三岔五就听见您被罚的消息,奴才原本心里还委屈,现在有娘娘做榜便不再委屈!您跟好了奴才,再走一段就能出去了。”
“啪!!!”小太监话音刚落,如懿已经一巴掌将他扇得一个踉跄、眼冒金星。
如懿没想到眼前卑贱如泥,年岁不大的小太监竟敢直戳她的心窝,瞧他卑躬屈膝看似顺服但眼里却藏着鄙夷和算计的样子就如被点着的干柴一样窜起连串的火气。
小太监定了定身,下意识地用手抚了抚自己发疼发红的脸颊,原来只是一个耳光而已,差点给他吓破了胆。见如懿还站在原地,他马上又恢复了刚才的殷勤和谄媚,明明可以走的却非要朝她跪爬过去。
“娘娘您是主子,打一个奴才哪犯得着您亲自动手,都是奴才的错,让娘娘生气,奴才这就自己掌嘴。”
只见他跟自己脸皮有仇一样将全身的力都聚在左右手上轮番扇着自己。没一会儿面黄肌瘦的面庞就充血红肿。
如懿不语,他的手就不曾停下,隙间看到滴在地上的血,那腥红的一点像一剂猛药让他手上的力道更加猛烈,嘴里还念念有词。
“狗奴才,叫你惹娘娘生气,叫你让娘娘玉手受累,叫你没有眼力见伺候好娘娘!”
“哈哈哈,你的脸真大~”
终于,如懿笑了。他只暗暗庆幸了一下又继续像个不知疲倦的机器一样扇打自己,以前他也只是听说,没想到世上还真有人好这口。
如懿现在心中那是非一般的畅快,从她进王府开始,她身边的伺候的人一个比一个会告状会挟制自己,这小太监除了嘴巴讨人厌些外倒也算懂事。
如懿:“行了,住手吧!你的心意本宫明白了,可本宫自己也是枷锁重重,说不定哪天你就要受更大的责罚。”
小太监:“奴才若有幸到娘娘跟前儿伺候,别说受责罚了,就是死也甘愿。从今往后奴才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是娘娘的,但凭娘娘吩咐差遣!”
如懿:“哦?既然如此,你现在就撞死在本宫面前给本宫看吧。”
小太监:“娘娘??”
如懿:“去呀,你刚刚不是说死也甘愿吗?难不成是骗本宫的?”
小太监眼中的疑惑被难以置信压下,他脑袋昏昏沉沉的回想着自己刚刚说的话,抬眼如懿的一双似深渊的大眼直愣愣的盯着自己,她嘴角勾起的笑表明她十分期待看到自己撞得头破血流的惨状。
“去啊,你要是撞死了,本宫就出去说你是因为皇后捱不下去才惨死在这儿的。皇后娘娘一向宽仁,你的死因一传出去不论是谁,就算皇上都要疑虑皇后三分。你就说你死的值不值吧。”
如懿浓艳的红唇一张一合,她有些沙哑的嗓音像是深海的女妖在蛊惑他。
师父!
皇后!
死?
他一阵晕眩,闭目间就是当日他像一只小猴一样开心的跟在师父后头的场景,师父叫他进了屋,从袖中掏出一块锦帕,打开里头是一把银瓜子,师父瞧他一脸馋样便夹了七八粒给他,他将其捧在手心像得了稀世珍宝一样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小子,好好跟着你师父学着,以后少不了你的。”
“徒弟听师父的,师父怎么说徒弟就怎么做!”
他放好赏赐,转身就跑出去端了一盆调好水温的热水伺候起师父泡脚,师父舒服得眯起眼睛,嘴里嗯嗯啊啊的哼起他喜欢的唱词享受着小徒的孝顺。
师父,师父,师父。
他呢喃了几句,然后就猛地站起来快跑向前想用力朝前面的宫墙撞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