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要去北境……”
牛掌柜吃了一惊,端在手里的碗,落到地上,“啪”的一声摔成了几瓣。
今年慕仙山的冬天来的更早一些,几场暴风雪之后,整座山被冻成了恐怖的白色。雪停了之后,风却越来越大,在山间呜呜作响,恶鬼一般嘶吼。
既恐怖又充满了诱惑。
有经验的寻宝人大多都离开了慕仙山,明年春天再来。但总是有一些修仙者,以为自己与众不同,越危险越兴奋。每年冬天,山上都会冻死几个人,被称作“祭山鬼”。
离客栈不远的溶洞,经过琴师和子不语那场大战后,溶洞顶上的小山被炸没了,现在成了一条宽阔的河,也已经被牢牢的冻住了。
客栈的生意渐渐变得越来越少,牛掌柜悄悄调高了酒菜的价格。
又在店外立了块牌子。
“冬不寻山,山鬼吃人!”
但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几个年轻人在店里喝饱了酒,趔趄的非要上山。
牛掌柜追出门去,指着那块牌子说。
“你们听,山上是不是有鬼的声音。”
几个人站住,屏息听了一会,只听到山风呜咽。
“明明只是风,你不要想吓我们,不会是想骗我们住店,多花钱吧。我们赤火宗可不怕冷。”
说话的那人轻轻摇了摇,整个身体从里到外就窜出熊熊烈火来,成了一个火人。他不客气的推开牛掌柜,“区区一个三品牛妖,再敢挡我,一把火把你这家黑店烧了。”
又有人嘿嘿笑说:“如果山上有鬼,但愿是女鬼,省得我们兄弟觉得长夜漫漫。”
当天晚上他们就冻死在了山上。
几天后,赤火宗又来了几个人,想去把那几个的尸体搬下来,牛掌柜劝他们明年春天再来。
他们选了一个日头高照的正午上山,结果也没有下得了山。
这两拨人之后,客栈里彻底没了生意。
整个冬天,我们的日子都会过得很轻松。
我每天睡到自然醒,坐在茶炉边上,喝热茶翻闲书,中午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晚饭后烫个脚就早早的上床睡觉。年纪轻轻就过上了老头该过的日子。
惠惠子去跟火月修行了,子不语这几天也在花街和火月她们在一起。
熊可可的生活更糜烂,不过他也更虚伪,每天醒来都要抛一枚古钱,如果正面朝上,他就找我下棋;如果背面朝上,他就接着睡;如果古钱能立起来了,他就去修行。
我说你一天到晚哪有这么多觉,他说我们熊可以睡一整个冬天。
外面狂风夹着碎雪四处扑打,房间里的茶炉里炭火正旺,我和熊可可躺在地板上,中间摆着个棋盘。
我一边翻着书,一边陪熊可可下棋,五分心思在书上,五分心思在想着我的计划。
熊可可一心想赢一局,结果下了一整天,一局也没赢。
他翻身坐起来,一把抢过我手里的书,“你看的是不是棋谱。”
当他看到封面是《北境之恋》就十分鄙夷的丢还给我。
“想不到相柳的书你也看,净是些莺莺燕燕,情情爱爱的。”
“我是……用批判的目光在看。”
相柳出生在妖界最古老,最尊贵的家族之一,他出生后不久,人族和妖族长达五百多年的大战就开始了,男人们都去打仗了,他是跟着妈妈,奶奶,姑姑……等女眷长大的,他的书多数是写战争背景下,没落贵族家里发生的,有些乱世之中荡气回肠的情爱故事。
他的书的读者不分妖族或人族,只分男女,一般是男性不看,尚武的男性更是鄙视。女性,尤其是那些有些才情的小姐和太太们,却喜爱的不得了。
因为他的书多反战,被牛帝关进了牢里,女帝上位后才把他放了出来。
相柳年轻时曾追求火月被拒绝,又追求火月的闺蜜,当时还不是女帝的独孤美,再次受到了伤害。
传说他年纪轻轻受了这几次挫折之后,就往放浪的一条路上走,吃喝嫖赌,样样都来。
我看这样的人,写的这样的书。
熊可可又十分不屑的说:“赶快去洗洗你批判的目光,洗晚了就不够批判了。”
“我主要是看里面的北境之王的故事。”
我们正在争论,银义过来叫我们下楼吃晚饭。
熊可可跟他一起跑了下楼,一边跑一边嘱咐我,一定要记得洗眼睛。
我站起来,把书收好,又转头看了一眼,墙上贴着的那张字条。
“山海不远,日月无限”。
是时候开始我的计划了。
晚饭的时候。
银狼三兄弟说准备回北域,明年夏天人多的时候再回店里帮忙。
他们几乎每年都是这样,所以牛掌柜爽快的同意了。
我说:“我要去北境,和他们一起走。”
牛掌柜吃了一惊,端在手里的碗,落到地上,“啪”的一声摔成了几瓣。
在提出这个想法之前,我想过惠惠子可能会拦我,熊可可也可能,但是没想到牛掌柜不同意。
他睁大了牛眼,吃惊的问:“你疯了,一点灵力没有,要把自己往狼窝里送?”
熊可可说:“怪不得你看《北境之恋》,难道要去那里寻找什么恋情?”
“当然不是,北境之王也是天生灵力缺失,但他靠体术,统一了整个北境,我要去那里学习体术。”
熊可可抢着说:“北境之王虽然没有灵力,但他力量大啊,力可搬山,你行吗?”
晚上,牛掌柜来找我谈话,拉我到院子里交心直到次日拂晓,顺便看了看日出。
我说:“我常因碌碌无为而感到悔恨,因虚度时光而感到羞耻……”
他说:“你要多想想怎么在平凡的岗位上,干出不平凡的成就来。”
到最后,我浑身都被冻僵了,再不进屋烤火可能就会冻死在院子里,我侧眼一看他,也强不到哪去,脸被冻成青紫色,鼻子上挂着二根长长的冰凌。心想老牛为了冻服我,还真舍得下本,竟然一点灵力没用,陪我冻了一个晚上。
我只好先应付他,这个想法只是一时年少轻狂,我会再好好想想。
牛掌柜去了一趟花街,回来后,对我和熊可可说。
“你们二个,明天开始去望月楼帮忙,省得一天到晚闲得没事,净胡思乱想。”
每年冬天,我们在半山上的客栈没生意,但山下的望月楼生意却总是特别好。
一是在山上寻了一年宝的人,没寻到宝物的大多都回了家乡;寻到宝物的,大多都卖了宝物,在花街住了下来。二是每年冬天相柳会来发售他的新书,也吸引了不少小姐、太太们追到了这里。
相柳最初来花街,是为了继续追求火月。
他称之为朝花夕拾,但他没有拾起来。
他每年冬天都捧着花来骚扰火月一次,又被拒绝一次。
但他毫不气馁,他觉得只要一直等下去,总有一天“精诚所至,金石能开。”
结果那一天还没等到,他遇见了高漫妮。
那是一个冬日夜晚,雪后初晴,明月当空,天地一片洁白。
他在望月楼下等着火月出来,高漫妮跟在火月身后送她。
他把手里的花放到火月脚下,“落花送旧情,出月照新人。”
从那之后,他每年冬天都捧着花来骚扰高漫妮一次,又被拒绝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