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孤雾白越想,心中越慌。
他盯着夜色里那条幽静而孤寂的小径看了会儿,终究还是丢开看了一半的折子,吩咐泱十备马车。
当他赶到到虞夫人住处的时候,发现果然出事了。
院子里伺候的人跪了一地,有奴仆们压着的断断续续的哭声传了出来。
虞家的人都在闻讯往这边赶。
温孤雾白顾不得礼数,他见花茔守在门外,便知岁岁待在里面。
花茔见到他,上前禀报:“世子,虞夫人过世了。”
温孤雾白闻言,往里看了一眼。
他跨步入屋,就见岁岁跪在虞夫人的榻前。
女子挽着妇人发髻,细细的一截后颈暴露在外面,似冷玉一样的白,格外纤弱,漂亮。
她就连哭都是安静的,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像是生怕将刚刚睡着的虞夫人惊醒。
他奔至岁岁面前,在她身边蹲下。
岁岁抬起泪眼,望着已经没有气息的虞夫人,她并没有说虞夫人临终前同她说了什么,只是用一种空洞且忧伤的眼神看着温孤雾白。
她的眼泪夺眶而出,大颗大颗地顺着脸颊流下。
温孤雾白见状,心里泛起一阵阵被揪紧的疼。
他怕岁岁的眼泪。
也怕岁岁此时的眼神。
他知道虞夫人久病不愈,把找回去的虞家女郎当成了救命稻草,也知道岁岁在此期间所承受的心理负担有多重。
他怕她难受,曾劝她少接触虞夫人。
她却摇了,拒绝了他的提议,说:“既然我现今顶着虞家女郎的身份,就应该扮演好虞家女郎的角色,扮演好虞夫人失踪多年的女儿,代替真正的虞家女郎对虞夫人尽孝。”
他说不过她。
她总有自己的一番道理。
所以他只能由了她。
温孤雾白想安慰她,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他试图张嘴,喉间却发不出声音。
岁岁泪流满面,只那样沉默地望着他。
他心慌意乱地抬袖,将她眼角涌出的泪一一拭去。
然而她的眼泪太多,他怎么擦都擦不完,反倒把自己的衣袖弄湿了一大片,连指尖都是她淌落的凉了的泪珠。
他想说:别哭。
她眨了眨眼,终于哽咽着开口,说的却是:“我不是虞家女郎。”
她觉得抱歉,觉得是她占了真正的虞家女郎的身份,不应该享有现在的一切,是以,她的声音很轻,很轻,也心虚到不敢看床榻上已然过世的虞夫人。
她知道虞夫人听不见,也看不着。
可她还是不敢大声说话。
岁岁看着他,她泪盈盈的眼睛里充满了委屈与幽怨:“我是岁岁,是那个生下来就被抛弃,顺着河流飘下,被好心人捡回去养了几年,再从村子里被买走,再被牙婆卖到宣国公府为奴的无父无母的岁岁。”
“我是岁岁……”
“我是岁岁……”
温孤雾白被她语气里的悲伤吓到,给她擦眼泪的动作都越来越慌乱。
他的手指在发抖。
这一刻,温孤雾白觉得心里好疼,像是被利器在心脏生生挖开了一道道口子,血肉模糊,也疼得他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