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景深满面肃然,目光紧紧落在床上。
清清右手轻捻,银针瞬间没入了风府穴。
她双眸专注,鼻尖渐渐沁出细汗。
终于,病人眼睫轻颤,悠悠醒转过来。
“赵铁柱?”
见清清微微颔首,江景深沉声询问。
赵铁柱昏迷多日,乍然醒来,不免恍惚。
愣怔了一会儿,他才轻轻应了一声。
旋即,唇边就溢出淡淡血痕。
“你且听仔细了。”
江景深语锋如刀,字字犀利。
“你身受重伤,药石无灵,性命不过片刻。”
他言简意赅,直言不讳。
“可知是何人,灭了你们全村?”
赵铁柱早已察觉自己的气力在飞速流逝。
此刻听闻江景深之言,他并无丝毫讶异。
唯有听到全村噩耗时,眼中溢满愤怒和哀伤。
“我......那......那些人袖口有......飞鱼图案。”
他拼尽浑身解数,方吐出一句完整话语。
飞鱼图案?
清清骤然想起了巨鲸帮广招门徒之事。
飞鱼正是他们帮派惯用的标识。
难怪能开出十两银子的优厚条件,原来背后竟干着杀人越货的勾当!
赵铁柱忽然全身剧颤,口中鲜血汩汩而出。
听他痛苦呻吟,清清本能上前。
可不管她怎么努力,血却一直不停流淌。
点点殷红渐渐濡湿了清清衣袖,她眼中渐渐慌乱,手也不由自主颤抖起来。
“你可还有未了的心愿?”
江景深倏忽抬起手腕,制住了清清动作。
他目光如炬,直直落在赵铁柱脸上。
赵铁柱闻言,原本黯淡的眼眸忽地一亮。
“别......让他们......枉死!”
他奋力伸手,好像想要抓住什么。
“爹!娘!”
喉间涌动的鲜血让赵铁柱声音含糊不清,其中凄厉却穿透万物,直击人心。
最终,他双手无力垂下,徒留一地虚无。
江景深远比清清熟知江湖之事,自然也怀疑到了巨鲸帮头上。
他没有丝毫犹豫,当即密传连靖前来。
事毕,江景深转身回望。
只见清清呆坐石阶之上,神色比昨日还要迷离。
“你怎么了?”
她摊开双手,目光空洞,口中反复低吟。
脸上沾着点点血迹,此际更显凄楚仓惶。
“我没救活他。”
这是清清行医以来首次救治无果,亲眼见证对方死亡。
她自知身为医者,当怀慈悲心肠,超然于生死之外。
可即便已有心理准备,亲眼目睹时,震撼仍如潮水汹涌。
“赵铁柱的伤,可是出自你手?”
江景深神色静若止水,语气亦是波澜不惊。
清清闻言,不由得一愣。
半晌后,她轻轻摇了摇头。
“你诊治之时,可有心绪不宁,敷衍塞责?”
清清眉间轻蹙,再度摇了摇头。
“如此说来,永川之地,可还有旁人能救他性命?”
清清略一思索,仍是摇头。
“他心脉俱损,纵使扁鹊再生,也回天乏术。”
言及此处,她陡然抬头。
刹那间,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
清清红唇微张,呆呆地望着江景深,良久无言。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自责?”
见她仍旧愣怔,江景深微微挑眉。
“你若继续行医,日后定要面对更多生离死别。”
他声音清冷,如寒风拂过雪山之巅。
“如果承受不住,要么做那治治头疼脑热的小大夫,要么......”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几分。
“就趁早死心,弃了这条路!”
江景深所言犹如惊雷乍响,狠狠击中清清心头。
她身形一僵,双眸圆睁,半晌未能吐出一字。
茫然无措间,清清忽然想起了祖父离世时的场景。
“生死轮回,本是天地之理,你莫要伤心。”
清清眼泪簌簌,哽咽难言,唯有摇头回应。
“我一生所愿皆已实现,无愧于心,无憾于世。只是你爹......”
药王长叹一声,语气难掩苍凉之意。
“你爹天生咳疾,剩下寿数......恐怕不足十年。”
清清一边摇头,一边喃喃。
“我一定会救他,一定。”
她眼神渐渐聚焦,思绪重新回到眼前。
眼中光芒犹如晨曦初照,熠熠生辉。
她满腔热忱,又心怀守护。
纵使前路茫茫,亦不能动摇分毫。
江景深素觉安慰之词不过虚妄,于解决问题分毫无益。
但此刻见清清心境平复,他胸中烦闷竟也随风而散。
只是眼底刚泛起淡淡暖意,听了被她一句话僵在原地。
“将来你若是快死了,我一定倾尽全力施救。”
清清心头阴霾尽散,眼前豁然开朗。
江景深虽性情冷峻,行事强势,却也不失务实细心。
清清对他有所改观,故而开口许诺。
“诊金你大可放心,绝对优惠,童叟无欺。”
江景深微微摇头,轻笑中带了几分无奈。
“既是如此,我便先谢过你的好意了。”
他唇边弧度恰到好处,宛如山间清风,令人心旷神怡。
清清忽觉心跳加速,急忙低下了头。
大理石突然发笑,怪吓人的。
心跳渐渐平静,清清缓缓抬头。
她正欲开口,却被匆匆归来的连靖打断。
“世子。”
连靖躬身行礼,江景深摆了摆手示意。
确认四周无他人后,才将方才之事细细道来。
连靖闻言,亦是大惊失色。
这巨鲸帮先前还向县衙捐了一百两银子。
表面行善,背地作恶,道貌岸然!
“巨鲸帮是漕帮分支,背后兴许还有勾连。
勿要打草惊蛇,继续暗中调查。”
江景深微微点头,神色凝重。
连靖神色肃穆,连连点头应承。
待他们商议完毕,清清才继续方才的问题。
“我现在是不是可以走了?”
她已经完成所托,没有了留下的必要。
回谷之后,她还不知道要怎么哄爹娘呢。
这次可不是一碗汤能搞定的。
“不可。”
江景深不假思索,直接拒绝。
清清不由瞪大了眼睛,脸上顿时写满控诉。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