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镇毗邻兴邑,因出过三位皇后而得名。
虽然只是个镇,其繁华盛景却丝毫不逊色于都城。
三人用完饭后,清清照例为江景深把脉。
封无痕不愿二人独处,遂借故帮忙,一同留在江景深房内。
室内三人,神色各异。
或静若青松,或心事重重。
清清眉头紧锁,沉思片刻后,收回了手。
她取笔蘸墨,动作行云流水。
“这位兄台的伤势......竟如此严重?”
见她笔走龙蛇,正面写满之后,又翻到反面接着写,封无痕不由震惊。
他目光在江景深波澜不惊的脸上停留片刻,复又转向清清。
她对他的一举一动那般上心……
是因为他已经病入膏肓?
“情况是不太好。”
清清神色凝重,放下笔后,轻轻摇头。
“但银针封穴,稳住真气,应当还能坚持住。”
封无痕闻言,不禁一愣,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那这药……”
清清抬眼望向封无痕,目光坚定,语气郑重。
“这是我要用的。”
言毕,她动作极轻地摸了摸自己头顶。
“这里的包,还没完全消下去。”
江景深闻言,目光顺势落在她指尖。
她鬓发如云,仍是梳着双鬟。
仅以素色丝带轻束,并无珠翠点缀。
说着,清清又晃了晃右手,眼中既畏惧又无奈。
“手也不大好,红肿得很。”
江景深目光微垂,落在她小小的手上。
柔若无骨,温润如玉。
就是实在看不出哪里红肿了。
清清又撩开发丝,露出一段纤细的脖颈。
“还有这里,昨天刚被打过,还疼着呢!”
颈项处肌肤细腻若白瓷,透着淡粉光泽。
阳光映照下更显娇弱,让人情不自禁心生呵护。
言罢,她不觉蹙起眉头,眸中点点水光闪烁。
唇边泛起一抹可怜的弧度,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
“我真的伤得很重。”
封无痕的目光如磁石般牢牢吸附在清清身上。
心底所有温柔,皆倾注于她一人。
江景深在一旁,眉头不自觉皱起。
“脚上就更不用说了,跟馒头大差不……”
清清拽着裙裾,仿佛想要撩起,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江景深倏忽站起,几步已至她身旁。
他身形伟岸,如同巍峨山岳。
无声无息,骤然投下阴影,吓了清清一跳。
她无意识地松了手,裙摆重新垂落。
走路轻悄悄,也不知道是属猫,还是属阿飘。
“你不如去医馆住上几个月,好好保养保养身体?”
他语调微扬,带着几分讥诮。
清清正因方才的惊吓,轻轻拍着自己胸口。
听闻此言,她眼眸倏地一亮。
“好主意!”
小手一拍,清脆的响声在空气中回荡。
她怎么没想到呢?
就算只是淤青,那也是伤身。
年轻时候不注意,老了以后两行泪。
江景深不过是看不惯她对待封无痕毫无防备之态,一时阴阳怪气。
结果,她没听懂,竟然真的顺杆爬。
是啊,他怎就忘了?
这是个自己得了风寒当绝症对待的人。
“等比赛结束了,我就去……”
清清虽觉他的提议很有必要,却也没忘了此行的目的。
等治好孟铁心和江景深,她就在药王谷养老!
想到此处,她吹了吹尚未干透的墨迹,不由笑了起来。
她双眼弯成月牙儿,唇边梨涡仿佛盛满了美酒,令人心醉。
“出去。”
江景深蓦地沉声喝道,语气严厉,瞬间冻结了空气。
他冷冷瞥了一眼,却又在触及清清瞬间移开。
清清又被吓了一跳。
反应过来后,笑意顿时僵在了嘴角。
“我……”
她欲言又止,心中五味杂陈。
清清因为原剧情,对江景深心存戒备。
而江景深也并非自愿,与她结伴同行。
但他终归还未做过什么实质伤害她家人的事。
且自相识起,两人共同经历了诸多风雨。
即便不当她是朋友,他也不必这样吧?
还是说他其实……是讨厌她的?
清清心头一酸,可可转念间,又忆起往昔种种。
他会为了永川百姓,孤身夜探巨鲸帮;
无极山上让她先逃,自己留下阻挡追兵;
还有昨晚,即便心里不满,却依然冒险来寻她。
清清深觉他外表虽冷,内心却一定藏着温热。
故而即便不理解他同余望春的交易,她依然相信他。
可此刻,他突如其来的冷漠,却又让她迷茫。
他怎么老是反复无常?
清清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开口。
封无痕见她窘迫,心中虽有不忍,却又隐隐升起难以名状的暗喜。
他的清清,眼中只他一人便好。
江景深沉默不语,只是微微阖上双眸。
他周身散发淡淡疏离,唯有眉间倦色为他冷峻的轮廓添上了几分柔和。
“我们走吧。”
见他略显虚弱,清清心中一软,终是没能说出什么。
她右脚还有些痛,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封无痕见状如梦初醒,便想上前搀扶。
却见她身手灵活,单脚就蹦过了门槛。
他连忙收敛心神,紧随其后。
清清却又忽然回头,望向帘后隐约可见的身影。
“晚上吃黄焖鸡如何?”
她性子虽柔,却也有刚烈一面。
只是经历漕帮一事,她深知不能因一时之气而辜负他人善意的道理。
是以即便此刻委屈,清清仍想先缓和关系。
病人阴晴不定,她就......先让让他。
待寻个机会,再问出所想,解除误会。
如果解除不了......她再骂回去。
清清静立半晌,耳畔唯有风声轻轻,未见半句回应。
正想着自己或许不必那么大方,却听不冷不热的声音响起。
“不要鸡。”
顿了顿后,江景深又道。
“鸭子尚可。”
清清闻言,心头微微一震。
他......不会真的是为了鸭子吧?
这个小气鬼!
清清轻皱鼻尖,对着江景深的方向,轻轻扬起拳头。
似是嗔怪,又似玩笑。
而后,她才转身,轻柔地合上了房门。
算了算了,不过一只鸭子嘛。
有什么大不了的!
门关上那一刻,江景深忽然捂住了胸口。
他身形踉跄,倒退数步。
眉宇间拧成一团,尽显痛楚之色。
霎时间,一抹深红溢出,沿着他坚毅的下颚蜿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