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儿,快醒醒,咱该去镇上了。”
沈小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听要去镇上,顿时精神了。
“爹,你稍等,我马上收拾齐整。”
一旁的刘氏柔声叮嘱丈夫,“她爹,这是棠儿头一回跟你去镇上,你一定要好生看顾着她,千万不要让她走丢了。”
想到这儿,刘氏不免一阵心酸,老二家的银秀比棠儿还要大一岁,因跟着妯娌绣绣品,每隔半个月都能去镇上一回,早把镇上摸得熟门熟路了,她的棠儿今年都六岁了,直至今日还是头一回去,都是他们两口子懦弱无能才亏了孩子。
沈小棠一边起身穿衣裳,一边出言安慰,“娘,你放心吧,我机灵着呢,绝不会和爹走散的。”
和她躺在一起的小玉听见动静悠悠醒来,乖乖巧巧道,“阿姐……你去镇上,回回回……回来给我讲讲镇上是是……是啥样儿的,好不好?”
“诶,阿姐回来一定好好给你讲。”
她揉了揉妹妹的头,心想若是能把姜黄卖出去,说不定还能给妹妹买糖吃。
刘氏领着大女儿去鸡棚里找了一圈,又找出七八个鸡蛋,她把昨日白天和今早的鸡蛋统统放到扁担一头的竹筐里,又把天不明就磨好的豆腐放到另一头的竹筐里,还细心的给两个竹筐盖上粗麻布。
沈小棠伸手从竹筐里摸出两个鸡蛋,塞进娘手里,悄声道,“娘,快揣回屋里,倘若奶再欺负你和小玉,你们就躲进屋子里,一切等我和爹回来再说。”
“好,娘听棠儿的。”
沉默寡言的沈青川,挑起扁担牵着女儿的手走出家门,临出门前又望了望温柔贤惠的妻子。
今日去镇上,他一定要问清楚,若是爹真的吃绝户,就算被全村人戳脊梁骨,他也要分家,再不能窝囊下去还连累妻女跟着自己受苦。
一大家子十余口人,只有他们大房起的最早,睡得最晚,干的活儿最重。
都怪他太蠢太笨,至今才醒悟!
刘氏站在大门外,看着丈夫和女儿渐行渐远的身影,她才轻轻关上大门插上门栓,回了屋儿里。
天蒙蒙亮时她先去鸡棚里喂完鸡,才牵着小女儿出门割猪草。
沈青川挑着扁担满腹心事的往前走,走至村头儿的岔路口,被女儿拉住,他才反应过来。
“棠儿,你咋不走了?”
沈小棠一脸疑惑道,“爹,你是不是忘了,咱们的姜黄还在田里,不是先去田里拿着,才能去镇上卖吗?”
要光送鸡蛋和豆腐,她还去镇上干啥?
经女儿提醒,沈青川这才反应过来,“对呀,爹咋忘记这茬儿了,咱们快去田里找找,去镇上的路虽不太远,但也有十来里,你人小走不快,酒楼还等着要豆腐,咱们不能耽搁太多时间。”
“爹说的对,不能耽误时间。”
村子寂静无声,连声狗叫都没有,父女二人就着月色四处望了望,附近并无他人,二人才放心的拐弯去了田埂上。
等他们找回姜黄,沿着去镇上的路走了七八里,天才蒙蒙亮。
沈青川为人木讷不善言辞,天都快亮了,他才想起来关心女儿,“棠儿,头一回走夜路,怕不怕?”
沈小棠立刻摇摇头,“有爹陪着,女儿不怕。”
她心中不由好笑,走夜路怕啥?
她上一世经常加班到凌晨,再一个人迷迷瞪瞪的骑着小电驴回家,有时候为了一个紧急方案,直接熬通宵。
沈青川看着才六岁的女儿如此懂事,心中一阵心疼。
等父女二人一路紧赶慢赶,终于赶在天大亮前到达云来酒楼。
还没等沈小棠好好瞧瞧小镇上是啥模样,就被她爹拉着进了酒楼后门。
酒楼管事的看见沈青川,一脸焦急道,“青川,你可来了,再不来,咱们酒楼上半日可就得撤去豆腐制菜的菜单了,幸好还赶得及准备。”
沈青川一脸内疚道,“姚管事,实在对不住,今日我带了女儿来镇上,脚程慢了些,以后不会了。”
姚管事面冷心善,和沈青川也打了两年交道了,早已清楚他的为人,立刻摆摆手道,“不妨事,快称重点数,开了单子报给陆账房记账。”
待姚管事喊了两嗓子,后厨出来一个胖师傅,胖师傅得到指示,立刻帮忙称重一一报给姚管事,姚管事拿着笔在粗纸上快速勾画了两下,撕下一片儿交给了沈青川。
“去找陆账房吧。”
沈青川恭敬接过,“谢谢姚管事,我这就去报给陆账房。”
他走了两步,想起女儿,顿了顿才开口,“棠儿先乖乖在这儿等着爹,等爹办完事就回来找你,很快的。”
“爹,你放心去办事吧,女儿就在这儿等着爹,哪也不去。”沈小棠乖巧点头。
沈青川扯唇勉强挤出一抹微笑,这才转身走进了后厨旁边的一道小门。
不多时,沈青川便返回来了,但他垂着头,脚步沉重而缓慢,失魂落魄的像是受了啥巨大打击一般。
站在酒楼后院儿等候的沈小棠,看见爹脸色不对,立刻迎了上去。
“爹,你是不是询问陆先生了,他咋说?”
沈青川点头又摇头,“棠儿,你说得对,你爷真的是吃绝户,陆先生和你的回答……一样!”
沈小棠早就料到会如此,但她还是故作惊讶。
“呀,原来村子里议论的都是真的,爷他真的吃绝户,爹,咱们回去就和爷分家好不好,他辜负了爹的外爷和外婆,还负了爹的亲娘棠儿的亲奶,爷拿着亲奶给你留的家产养他们的儿女也就算了了,还如此苛待你和娘。”
沈青川沉着脸红着眼眶,动作迟缓却重重点头。
“好,棠儿想分家,咱就和他们分!”
他想不明白,爹为何要这样做,爹可是读书人,不仅考了秀才,还当了村学堂里的教书先生,教书育人难道不该品德更为高洁吗?
可是,他爹真的是世人口中的吃绝户!
他被蒙在鼓中二十多年都不曾察觉,还觉得自己是家中老大,应该担起长子的责任,觉得自己任劳任怨为家里付出最多是应该的。
可笑!
当真是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