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一手英姿勃发的字迹之下,居然是温柔缱绻的几行情诗!
夕辞暮路行,长安醉酒忆。
往来陌路何,风雨同卿曲。
大概的含义说的啥?
我一个人暮路独行,过往记忆里都是你,我不知前路如何,但只愿与你携手共进。
酸诗!酸得不得了的诗!
谢殇檽愤愤不平:“大丈夫生于世间,当立不世之功!玉城啊玉城!你张口闭口情啊爱呀,能不能有点男子气概!”
赵子衿所谓的耸了耸肩:“不世之功我已然立了啊,比起这个,我更乐意陪着我的未婚妻!”
谢殇檽被噎得半死。
他想骂赵子衿太过猖狂,可仔细想想,赵子衿十四从军十九封侯,三千铁骑踏碎柔夏王庭!这可不就是不世之功?
于是他悻悻然闭了嘴。
可待谢殇檽和赵子衿去看沈忆的时候,发现沈忆依然在埋头苦写。
大致瞥了一眼,谢殇檽就发现沈忆写的是长篇策论。
想起之前沈忆写的赈灾之策,谢殇檽和夏知意都有几分期待,赵子衿也耐心的等着。
一柱香之后,沈忆收了笔。
站在沈忆身侧的夏知意首先拿了策论去看,可一目十行看下去,她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脸凝重。
谢殇檽不明所以的接过,大致浏览了一遍后称赞道:“玉城不是我说你,你还不如阿忆格局大!你看看阿忆这篇策论,文辞犀利面面俱到,把陛下的缺点全都讲——”
话说了一半才察觉到不对劲,谢殇檽瞪大了眼睛又将策论内容仔细阅览了一遍,他惊骇无比的看了看这篇策论,又不可置信的看了看沈忆。
沈忆浅笑晏晏,一点都没有写了抄家灭族之论的觉悟。
谢殇檽打了个寒颤,声音都带上了几分凝重:“阿忆,你知道你写的这个东西是什么吗?”
沈忆道:“当然知道。“
谢殇檽原地转了两圈,将策论一把塞给了赵子衿。
赵子衿接过看过,神色却平静如常。
甚至,他的眼中含着一抹笑意。
“请圣恭安,执笔直言。
常言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惟其义尽,所以仁至。
昔琅琊王之死凶证杳无,百万英雄冢化为孤坟,何以慰天地之英灵?
今黄河决堤,哀鸿遍野,过往修筑堤坝之资达万千白银,不足弥百姓性命之忧苦,官员搜刮民脂民膏,圣贤不看不听不闻不问,天下又以何治矣!
……”
这篇策论以琅琊王之死切入,以黄河决堤为辅,通篇洋洋洒洒,大骂皇帝无为,朝廷上下腐败,吏治不清,是一篇直指大渊朝内部弊端要害的好文章,也是一篇会引来杀头大罪的夺命符。
因为这篇文章根本就是在骂皇帝!
皇帝是谁?是九五至尊!生杀予夺,尽在他手!
又有谁敢壮起胆子去劈头盖脸地骂他呢?
这样一篇策论,骂了文官也骂了武官,更是把皇帝骂了一百零八遍!
无异于叉着腰站在皇帝面前破口大骂,还朝皇帝呸了一口唾沫。
谢殇檽和夏知意都不能否认沈忆的才华,单单从这篇策论来看,真的指出了朝廷不少的弊端,但倘若将这篇策论呈给陛下,那也是板上钉钉的抄家灭族的死罪。
沈忆知道,她这个决策十分激进,但是她必须这么做,因为真相险中求!
她不能再继续坐以待毙下去了!
她想要试探皇帝关于琅琊王之死的真正态度,搞清楚前世今生究竟是谁在背后庇护她,弄清楚她师傅的真正身份!
她也想真真切切地为百姓谋一谋福祉,揭开朝堂之上那虚与逶迤的险恶面纱,肃清整个朝堂!
沈忆起身,面对着谢殇檽和夏知意而跪:“女儿不孝,不能继续奉养双亲,还请谢国公及国公夫人写一纸声明,解除和我的双亲关系……毕竟这策论是我一人写就,不能累及整个国公府!”
谢殇檽气得差点吐了血,他内心无比钦佩沈忆,又觉得无比心寒!
他钦佩沈忆敢仗义执言,不畏强权直叙血淋淋的真相,一边又心寒沈忆对他们的不信任。
什么是家人?风雨同舟才是家人!
倘若只能同甘不能共苦,这还算得上是什么家人?
既然沈忆要在琼林宴上献上此策论,她一介小小女子都不害怕,更何况他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
不仅他不怕,夏知意更不怕。
她眼眶通红,将跪在地上的女儿扶起来,声音里都带着哽咽:“阿娘知道你这番做事有自己的考量,不管是我还是你的阿爹亦或是整个国公府都会站在你这一边!生就一起生,死就一起死!”
“只要是对百姓有益,对国家有益,那就虽千万人吾往矣!我夏知意虽为女流,但绝不贪生怕死!”
夫妻二人抱着女儿轻声细语的安慰,立挺女儿接下来要做的这件极其凶险之事!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总要拼尽全力去做一件事情,方不悔世间走一遭!
赵子衿看着气氛煽情抱头痛哭的仨人,无奈的笑了笑。
有他在,即使沈忆骑在皇帝头上骂,她与国公府也不会有半点危险。
但见三人哭得这般真心实意,赵子衿原本要说出口的话还是默默咽了回去。
他也加入了抱头痛哭的行列里,悄悄挽住了沈忆的手。
就像他所写的诗那般。
往来陌路何?风雨同卿曲。
不管前方是福是祸,他都会为她遮风挡雨。
她可以尽情地展翅飞翔,因为有他在,便会护她一世周全。
琼林宴如期而至。
文武百官都纷纷前来参加,众人喜气洋洋踌躇满志,显然对自己的才华都无比自信,都期待着能得到陛下的赏识。
赵川泽携沈柔衣着华丽的赴了宴,尽管赵川泽刚刚丢了一只眼睛,但还是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和别人谈笑风生。
不仅赵家来赴了这琼林宴,沈家自然也来了。
比起其他人的跃跃欲试,沈家则显得平静如常。
沈家人看到国公府一家三口,心情都复杂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