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月闻言一骨碌爬起来，撩起放在屏风上面的衣裳，然后往身上一裹就去开门：“原来是小青。有什么事吗这么着急叫我？是还散楼走水了？”
玄青本想直接开口回答，却被她未来及合上的衣襟吸引去了目光，但见细腻雪白的胸前，赫然有几道尚未结痂的口子，应是最近几天造成的。
再看她身上，那件衣裳还是她夏时穿的，薄薄的一层轻纱罩在身上，里面什么也没穿，原本就曼妙窈窕的身躯，此刻若隐若现，衬得凹凸有致，足以令任何男人面红耳赤。
而他的目光，只在这副娇躯隐约可见的疤痕上停留了几秒，旋即移开了视线，神色有几分冷峻。
对方似乎注意到了这一点，不动声色地将衣襟合了上。玄青面无表情道：“我说了，有事找我。”
“我知道。”
“你不知道。”玄青沉声道，心想：“这女人这么折磨自己，有意思吗？还是说，她喜欢伤害自己？”
知月冷笑一声，小声道：“小青，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在关心我吗？你不是不喜欢我这种人吗？”
玄青故作没听到，转过身淡淡道：“现在辰时了。”
他刚要下楼，知月出声叫住他道：“小青，你身上有一股酒味，是不是昨晚又偷喝我的桃花醉了？”
玄青并没理会她，直接下了楼。知月没说什么了，穿戴整齐后，去后院洗漱。刚好见小瞳拿着一把匕首一样的短刃，给几株茉莉修剪枯枝烂叶。
知月平时没什么爱好，除了听故事外，就是养花养草。小瞳看似是在修剪，但总觉得她下一秒就把她手里的茉莉拦腰砍断。看得她心惊肉跳，忍不住先上前打招呼道：“小瞳真的好勤劳啊。”
赤瞳背对着她，声音不冷不热道：“起得早而已。”
“你灯笼找到了么？”
“没有。”
“你不打算再找了？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那灯笼在哪，而且我不是那种随意就拿别人东西的人。”
赤瞳的手指一顿，忽然转头说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我不喜欢毛茸茸，也不喜欢灯笼，讨厌你。”
知月没有生气，反而笑了笑，道：“我就说小瞳怎么会对我这种人美又心善的人生情呢。你要是能一直这么想，那么恭喜，我们永远是敌人了。”
这件事有什么好恭喜的？！
赤瞳莫名瞪了她一眼，然后去还散楼大厅找活干了。她感觉再跟她多待一刻，就会被她传染上奇怪的东西，比如有一张厚到无耻又自恋的脸皮。
她以前跟在主人身边时，也在酒楼干过杂活，什么活她也熟悉。不管是端菜送饭打杂她一个不落下。到了中午，赤瞳才放下手里的活打算歇息一会儿。
一时无聊，她突然想到了知月……她竟然想到了那头笨猪？她到底怎么了，这真真真是不该啊！
知月连早饭都没吃就出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于是为了不想她，她又将北风的活揽去了。北风说不用这么麻烦，但她态度强硬，一定要交给她干。
没事干的北风只好去找凯风：“哥，我来帮你端。”
凯风道：“赤瞳大人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不休息一下。”
北风道：“还能怎么了，一定又是知月惹她不快了。”
“不会吧。最近老板娘除了开玩笑，对赤瞳很好啊。”
“这么说也是。花灯会还给她买了灯笼，这么多年也没见她给我们买什么节日礼物。好偏心啊。”
“北风，小心老板娘回来听到你这么说，又扣你月钱。”
“好了哥，我不说了。”
“可能是赤瞳大人想大魔王了？”
“哥，你可别吓我了。”
“嗯，好好打工吧。”
到了未时，客人少了，赤瞳得了空坐在一处空位歇着。总算是累得也不想那头笨猪什么时候回来了。
然而，还没过多久，耳边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小瞳。我在这呢！你看我这副模样可爱吗？”
“是谁？”
“我是知月啊。”
一只雪白的猫趴在一旁的凳子上，正盯着赤瞳看，话音刚落，它又一跃而起，一下子跳到了桌上，然后在她面前走了一圈十分优雅的猫步才蹲下。
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微微睁大，两边猫耳上各有一根红绳扎成的蝴蝶结，无风飘摇，颇为滑稽。
它歪头看向赤瞳，口吐人言：“我一早出去了一趟。路过一处寺庙时，有个和尚过来给我的耳朵上扎了两根红绳。怎么样？有没有更加讨厌我？”
赤瞳想要翻白眼，但还是忍不住多瞧了那只猫好几眼才侧目，又一边低头搓手，一边把话题岔开：“关于那张地图，你这一趟查到了什么吗？”
大抵是猫耳被这么扎起来，再好看也还是觉得痒痒的不舒服，它跳下桌子，用力甩了甩小脑袋，一道白烟过后化作人形，正是人形态的知月。
天气干燥，她就着赤瞳的茶杯喝了一口茶，先润润嘴唇，才道：“我去附近逛了逛，最近没有关于浮华山的什么传闻。若想调查清楚，还是需要我们亲自去一趟浮华山，还有浮华城看看。”
赤瞳愣了一愣，道：“‘我们’什么意思？我不去的。”
“小瞳不想去？”
“不想！”
“那你是想留在还散楼里吗？”
“……也不想。”
知月无声微笑，默然不语。赤瞳这才觉得她话里有问题，想了想，嘟囔：“我只想和主人在一起。”
“可是，你主人已经把你交给我了。”
“那又怎样。”
知月右手托腮，过了半晌才道：“上次想告诉你的，却被百鬼他们耽搁了。你主人走之前有句话让我转告给你，我现在想说了，你想不想听。”
赤瞳：“不想。”
知月：“你不是一向对你主人的事情挺在意的吗？”
“你现在才说，一定不安好心。”
“不想听就算了。那以后小瞳若想听了，我就说忘了。好了，说了这么多，现在肚子有些饿了。”
知月起身去厨房，刚走两步，就听到身后那人叫住了她：“等等……我想听。只要你，别骗我。”
她重新坐下，脸上保持着微笑：“自从那天花灯会我把小瞳当成朋友起，今后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别废话。”
“我知道，小瞳还是不信我。不过你主人早就想到了这一点，还特意告诉我，只有你主人知道的事情。”
赤瞳蹙眉。知月上身往前一倾，俯身凑到她耳边小声说完，而她脸上的表情，也从困惑变为了羞赧。
“咦，那大魔王好无赖，连小瞳的这种事情都记得这么清楚。不过看你的表情，好像并不在意。”
过了一会儿，赤瞳已经回过神来了，脸上的潮红却还未退干净，她侧目道：“笨猪。主人说了什么？”
知月故作一本正经道：“他想让你多跟我学习学习。”
“没了？！”
“嗯，就这些。”
赤瞳愕然，但又不得不接受，只故作镇定，冷冰冰道：“我信你说的。但并不代表我会跟你学。”
知月也知道她的个性，笑道：“知道。所以没让你学我，我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你必须陪着我。”
赤瞳实在不解道：“又是这样，为什么非要我陪着你？”
知月撩了撩鬓发，语调漫不经心道：“小瞳就当是监视了。等你主人回来的时候，我好有个交代。”
这么解释确实有几分道理。赤瞳一时之间无法反驳。毕竟，“监视”一词也是她首先提出来的。
“没意见了吧？”
“没了。”
“那就把明天的行程规划一下吧。”知月将地图展开指给赤瞳看，思忖道：“从云城到浮华城，若乘马车走官道这一趟估摸着天黑前就能到……”整个规划过程，赤瞳一直保持沉默不语。
第二天。
云淡风轻，秋意渐浓。
一辆马车一早出现在还散楼门口。许是知月昨天到马车行雇了一辆马车。在行程规划上，她确实思虑周到。赤瞳心里对那张来路不明的地图还有些疑虑，又不知道哪里有问题，可一想到接下来的时间要和知月同行，便不想其他的了。
此时一辆马车平稳的行驶在官道上，赤瞳发现知月出门前从房间抱了一本书出来，那本书外封是似是牛皮制，质地较硬。从城里出来她就开始在上面写写画画，那支毛笔明明连墨都没沾，写在纸上却平白显现出了字迹，当真有些神奇。
赤瞳嘴里一边吃着出城时街边买的桂花糕，一边忍不住道：“你是出来调查那张地图的，不是来画画的。”
“我没有。我在写故事。”
赤瞳撇撇嘴，道：“你是妖怪，又不是说书的。写故事做什么，只有凡人闲着没事才会写这玩意。”
知月边写边道：“就因为是妖怪，寿命长，才要写的，不然过了这么长时间，许多事情便都忘了。”
“你到底活了多少年？”
“好没礼貌。”
“哪里没礼貌了。”
知月少见的一副认真的表情，每一笔画，字迹清晰且工整。赤瞳心想，笨猪写的字还挺好看的。
“你要是不想说就算了。”赤瞳不待她说什么又道。
之后两人都不再说话。她将吃剩的桂花糕包了起来放到一边，然后掀起帘子开始看向窗外的风景。
不知过了多久，知月已经停下了动作，将毛笔夹在了书里，一起收进了左手戒指里，刚想伸个懒腰活动一下，忽然马车像是撞在了一块大石头上。
知月没注意差点没颠得一屁股坐到地上。赤瞳反应及时，手边的桂花糕眨眼间被她凌空接住了，不禁喷道：“怎么回事？车夫是睡着了不看路吗！”
知月道：“不大可能。”
赤瞳又道：“那难不成你是找的瞎子来驾的马车？”
知月无语，刚坐稳，前面的帘子被风吹得时起时落，她忽然神色一凛：“不对劲！小瞳我们下车！”不等赤瞳问怎么回事，抓住手腕就是一拉。
两人身形都是比较瘦，恰巧能从马车的窗户跳出去，紧接着，知月以一个十分优雅姿势翻了一个跟头站稳，赤瞳也想翻跟头，不料在出来时，脚下被什么绊了一跤，一头扎进了不远处的草堆里。
赤瞳起身吐了几口草，刚想开口骂知月，就见她们原先坐的那辆马车直奔陡峭的悬崖边上而去。
“来不及了。”
这句未说完，前面两匹马就带着后头的车厢一起坠下山崖，这一幕直接看得她汗毛竖起，背脊发凉。
知月拍掉手上的尘土，道：“可怜了那两匹老马。有人趁我们放下警惕，用了幻术迷惑了它们。”
“谁？”
“不知道。”
“车夫呢？”
“不是在哪昏迷着，就是已经遇害了。看这架势是想要让我们坠崖。但用这种伎俩着实太小看我们了，对方应该是想让我们知难而退。不过越是这样，我越是对那山上到底有什么感兴趣。”
赤瞳瞧见了什么，眉头紧锁。原来她们此刻在一处断崖边，到处怪石嶙峋，长满藤蔓，纠缠交错。她那一下就是被藤蔓绊的，不禁看了看那个从容淡定的知月，心想为什么这笨猪没有被绊倒？
知月见她往这看，笑眯眯地招了招手道：“请不要这么看着我，我也没想到会突然这样。对方用的幻术比较高深莫测，我也一时很难察觉到。”
赤瞳双手环胸，立定严肃道：“会是那个花孔雀吗？”
“说不定。”
赤瞳又道：“把那张地图拿出来，看看我们现在在哪。”
知月伸手往怀里一摸，脸色僵住，旋即强颜欢笑：“我有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你想要听哪个？”
“废话真多。”
“好吧。好消息是我们还活着。”
赤瞳反应过来道：“地图要是被你丢了我就杀了你。”
知月坏笑，指了指太阳穴道：“记着呢，都在这。至于地图为何会丢，我好像已经有点思路了。”
“地图还会长腿跑了不成。”
“未必不会。”
那张地图其实并不复杂，知月昨天就已经记住了大概位置，今天又看一遍，心中已然有了全貌。
她暗自思忖，从这个位置，她们需得从这山崖下去，再进入一片竹林，行十几里，有一处小石滩，顺着那条临水河的支流走，便会进入浮华城。只是现在没了马车，到时候必然要走夜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