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锦一袭彩黑袍,使一把墨色长弓,时而近战,时而远射。远射时,抓着虚空一拉,便有一支法术凝聚而成的箭矢搭在弓上,近战时,长弓可用作钝器,伤害亦不容小觑。
没一会儿,就有十几只傀儡士兵被乌锦一箭爆了脑袋,应声倒地,有些被他用弓击打,脑浆迸裂,血肉横飞,场面以至于令人不适。
以往很少见乌锦出手,想不到下手这么凶狠。知月甚至怀疑他对这些人有着血海深仇。
没给她多少时间思考,她用剑削去了面前傀儡的头颅,挽了一个剑花,闪身至小夜身边。
“怎么样小夜?”
“还可以。”
“不要硬撑。”
“……”
“又一个送死的。”
“花泽君”未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眼瞅着傀儡被尽数消灭,将法杖对着场上,异常兴奋道:“很好,那就一网打尽,谁也别想走!”
半空中张开一道虚空,紧接着,无数火球落如雨下,突突突!密密麻麻,几乎无处可躲!
大块头本打算用手中的大刀劈向乌锦的后背,知月瞥见了,正要出声提醒,不想它却被“花泽君”击中腰腹,大刀脱手,滚到了一边。
疯了花孔雀,狂轰乱炸,连敌我都不分了。
咚!咚咚!
混乱之中,乌锦躲闪不及,被炸得丢了弓,在地上滚了几圈后,一头埋进了石头堆里。
法术屏障还没释放出来,一边的大块头就猛扑过来,知月格挡之际,几个火球落在身边……
炸开!
“……!哈哈哈哈!!!”“花泽君”继续狂喜。
嗖嗖……!
火球没完没了。夜姣退到外围,施法打掉几个,见着知月有危险,想过去帮她,就在这时,“花泽君”出现在她身后,一掌用力一拍。
“噗!”
吐血的夜姣跪在地上,视线越来越模糊。
此时。
绵绵细雨。
广场安静下来。
周围燃起紫色的火焰,到处是傀儡的尸骸,火一烧,气味更是刺鼻,如此狰狞的场景,将“花泽君”的身影衬得像是来自地狱的魔鬼。
“咳咳!咳……”知月睁眼,先是因为空气呛鼻,呼吸困难,咳嗽了一阵,刚恢复意识,又使出全力将压在她身上的尸骸推到一边。
真靠了。
知月起身,脚步踉跄,没走两步就被石头绊了一下,“哇”的一下,竟吐出一口黑血,双腿一软,倒在地上。感觉浑身都不对劲了。
好想死……
不远处的乌锦站了起来,他还算受伤不重,晃了晃脑袋,眼见“花泽君”朝知月那边走去,左右找不到弓,便拾起一块石头扔了过去。
石头到底没有箭矢快,即使有准头,力量却不够。“花泽君”从容避开石头,法杖在手上抡了一圈,头也不回地,迅速往身后一挥。
一发火球直接击中乌锦的肩膀,后者又倒地。
“看看你现在狼狈的样子,之前不是挺横的吗?!”他蹲下,捏住知月的下巴往上用力一抬,又心疼地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要能早点听话,还用得着受这么多罪吗……”
不等他说完,知月便往他那张白皙的脸上喷了一大口血。也不知道,是不是哪根筋错位了,她忽然笑道:“哈哈哈,啊哈哈哈哈!”
这笑声,堪比刚才“花泽君”。既阴森又诡异。
或许,是被这一幕震到了。“花泽君”非但没有生气,还叹了口气,这女人不像演的,于是放开她,有点嫌弃道:“原是个疯女人。好吧。那我也只好把你变为我的傀儡……”
未说完,发觉身后有异,”花泽君急忙闪身避开,剑气贴着过去,才发现那不是剑气,而是一把雪亮的剑,正是知月手中的那把。
“这是……”
但见那把剑一直横冲直撞,似乎是不受控制了,或者说,发了疯一般,并且仿佛有一道无形的枷锁,将它困住,它正在全力挣脱!
一圈圈金色的光晕,在剑身上若隐若现,如同某种封印,而此时,封印在渐渐崩坏。
一闪一闪,金光越来越刺目……
敏锐察觉到了威胁,“花泽君”下意识地退后一步,回头道:“贱女人,给我叫它停下!”
“哈哈,嘻嘻嘻嘻!”知月不为所动,低头沉默,不时发出几个咯咯笑声,让人不寒而栗。
这女人莫不真是个疯子?!
对了,记得那人说过她原先是神族。一个神族,放着强大的神族不做,偏偏做恶妖?!
怪不得是个疯子呢。
那正好,拿她做挡箭牌。“花泽君”伸出一只右手,想把她抓起来,让她挡在自己身前。
突然,下一秒,左手臂从肩膀上掉了下来……
左手上拿着法杖。
而现在,法杖掉在地上,滚了滚,停下。
他立定不动,眼睁睁看着肩膀的断面喷出鲜血,大脑有着短时间的空白,旋即猛然回神,瞪向那把剑,惨叫:“畜生!还我手!!!”
小小没头苍蝇似的乱飞,哪里管他说了什么。“花泽君”再次怒火中烧,就要施法将它困住。只是刚重新抬右手,便见胸口心脏的位置,一把冒着血光的刀从后背直直地刺进来。
“……”
赤瞳不等“花泽君”说什么遗言,将刀拔出,插回腰间,一脚踹开他,扑向知月身边:“你怎么伤成这样,你不是说过没事的么?”
雨水混着血腥味。见知月这副模样,她心底油然生出了害怕的情绪,声音都有发颤。
知月兀自笑了两声,倒在地上,仿佛有什么东西放下了,亦或是放弃了什么,变得颓然。
她盯着夜空,唇色因着黑血的浸染而变得诡异,冷不防道:“小瞳,我可能,真要死了……”
赤瞳不明所以,压抑着声音道:“发生什么了?为何会这样?是花孔雀对你做了什么吗?”
知月斜目看了她一眼,真好。她云淡风轻道:“……是这具身体,它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说得云里雾里的。赤瞳不太明白,但看着一旁一滩黑血,还想要再问,却听知月又道:“千万别哭。”这句她听懂了,虽然她不想懂。
“哭什么哭,谁哭了……到底怎么回事,你告诉我啊?”小瞳揉一把眼睛,憋了进去。
“我……”
小瞳巴巴地等着她的下文,仿佛害怕极了。知月吊了她一会儿,才道:“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你说你的,我哪也不去……”
知月轻咳一声:“我是说,我想回还散楼说。”
“不行,你现在就说。”回还散楼还来得及吗?
知月叹息道:“去看看小夜有没有事再说吧。”
赤瞳本想反驳的,但话到嘴边吞了下去。环顾四周,找到了狐狸精,查看后回来告诉她:“放心吧,她只是伤得太重晕了过去。”
知月“唔”了一声,道:“对了,小狐狸呢?”
赤瞳不耐烦道:“能不能别这样,你要死了是怎么回事?现在就给我说清楚,立刻马上!”
“咳……你看,我现在呢,全身都湿透了,这么难受,让我怎么说。”知月有气无力道。
“你……!”
“先扶我起来吧。”
小瞳看她的眼神有了一丝变化。知月靠着她,默然一会儿,道:“你带小夜先离开。”
赤瞳道:“花孔雀现在死了……”话未说完,便听到一丝响动,转身一瞧,不可思议。只见,“花泽君”安然无恙地站在她们身后。
“!!!”
“花泽君”打量自己这副新躯体,冷笑道:“不用我花时间再去找了,自己送上门来了。”
赤瞳满脸不可置信。知月拉过小瞳的手道:“这不是花孔雀。你先走,我来拖住他……”
“花泽君”躺在地上,变为了一只血迹斑斑的九尾狐。知月猜测,这人应该是那法杖利用了花孔雀的一个断臂幻化而成的,不是真的花孔雀,或者说是拥有他的一点意识的傀儡。
赤瞳不肯松手,道:“要走也是我们一起走。”
知月见她执拗,很快放弃了。她也不确定,自己现在这副状态,还能不能拖得住这家伙。
此刻的“花泽君”与之前花孔雀最大的区别在于,瞳色不同,前者是紫色,幽暗神秘。
他道:“今晚,你们谁也走不了。”一语说罢,一阵电闪雷鸣,他飞到半空中开始结印。
知月捏紧了小瞳的手,后者察觉,欲言又止,还是忍不住道:“你的手,一直这么冰吗?”
像小瞳这种假正经,也会在这种危险的场合闲聊一句。知月不由得道:“不是。我怕冷。”
赤瞳却嫌弃她:“为什么要说得这么认真啊?”
知月嘻嘻笑道:“再不说,可能都没机会了。”
“……你真的会死吗?”
“我会。谁都会死。”
赤瞳道:“那就让我去阻止它。我和那东西来自同一个世界,不管最后结果的如何,我想试试。除此之外,也没别的办法不是么……”
知月增加了手上的力度,直至赤瞳觉得她不对劲,叫道:“笨猪,你……你手捏疼我了。”
却见知月低着头,看不清她脸色,只觉得像受到了什么刺激,嘴里念叨着什么,不一会儿,昏了过去。赤瞳抱住她,也闭上了眼睛。
……
某个房间里。
“抱歉。”
“没关系。”
好无语,知月一醒来,还握着小瞳的手不撒。
自她昏迷后,赤瞳就一直在她旁边坐着。这时见她醒了,道:“笨猪,我们得救了。”
知月却很坦然,心平气和道:“怎么回事?”
赤瞳盯着手上的红印子,一面揉捏,一面轻声道:“那只小狐狸,她其实是魔族公主。”
“公主?哈?”
“是花……那东西亲口说的。具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小狐狸之前应该是失忆了,花孔雀却用海之心将小狐狸的记忆恢复了。”
“……我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听说,这里是在公主府。是一个姓猪的人,是他把我们安排在这的。我看过,很安全。”
姓朱?
知月想了想,应该是诸葛紫宁。说不定,小瞳还以为他就姓猪呢。因为小瞳喜欢动物。
“小夜她们呢?”
“在隔壁房间。但是,只有狐狸精一个人。”
“行。”
知月问到这,才注意到自己躺在一张紫檀木的床上,身上盖着蚕丝被,里面一丝不挂。
“……”
赤瞳不等她再问,便自顾自解释:“你听我说,就在一个时辰前,你昏倒了,那时小狐狸正好出现,三言两语阻止了那个东西。之后姓猪的就把我们安排到了这来。你衣服是在沐浴的时候,我帮你脱的,身上也是我帮你擦的。反正都是女人,看也看过了……”
最后一句声音压得很低,近乎窃窃私语。
知月人醒了,但仍头晕目眩,耳边嗡嗡作响,只听清了前面几句,后面就没仔细听了。
外面突然传来响动,门窗都跟着震颤了一下。知月立时警惕起来:“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赤瞳一把把她又按回了床上:“笨猪别乱动。外面不关我们的事。”起身将桌上的一碗米粥端来,舀了一汤勺,送到了她嘴边:“把这碗汤喝了。等你恢复体力,我们就走。”
不过,知月还没张嘴,汤勺又退了回去,在她嘴边停留,似乎是在试试温度怎么样。
知月想说没关系,她没那么娇贵,凉的她照样当水喝。然而小瞳却将汤勺放进了嘴里……
哈?
更让她摸不着头脑的是小瞳接下来的举动。
只见小瞳微微俯身,两只温热的捧着她的脸,然后不由分说地就把脸贴了过来,越来越近,小瞳的两瓣粉唇上的一颗米粒在她眼前慢慢放大,直至清楚感到对方细微的气息。
想起,上次小瞳喝醉时,进到她房间里的情形,任谁都会想,这次小瞳又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知月不想上当,正想出言让她停下,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慢吞吞的叩门声。
“小瞳妹妹,姐姐醒了吗?”是小夜的声音。
知月故作无辜的表情,眨眨眼睛。但在小瞳的眼里,似乎成了挑衅,以及几分得意忘形。
笨猪有什么好得意的。小瞳显然不想给她这个机会,回头,然后大声道:“她没醒。”
知月眉头一挑,生气了。
赤瞳将手心覆上她的嘴唇,阻隔了她与外界唯一联系,又以轻颤、羞涩的眸光与她对视。
“……”
待没了动静。方才小瞳的喉咙微微一动,应是吞了那口白米粥,但知月并未放心。
她半掩着一双桃花目,道:“小瞳,这么多天我没管教过你,你胆子是一天比一天肥了?”
这句本意,只是作敲打敲打,或是一句提醒。
或许,小瞳的胆子真的肥了。她沿着床边坐下,一面盯着脚上的绣花鞋上的牡丹花,一面装傻充愣道:“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好人畜无害的语气。知月只能给她坦白道:“我也想,是我误会了。小瞳,我记得我们之前就已经说明白了吧,我们就做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这样对谁都好。因为,这意味着,她们无须深入地了解彼此。哪怕事情结束后,小瞳要问她那些她答应过要回答的问题,她也可以用一些善意的谎言,圆过去。
赤瞳荡了荡小腿,低着头道:“你是说过。但你也说过,妖与人不同,喜欢,就是喜欢。”
知月想了想,看似故意,道:“那你喜欢你的主人吗?我就是随便问问,你随便答。”
赤瞳犹豫了一下,认真道:“嗯,喜欢。”
这还不好办。知月继续道:“那你这么做又算什么?我不用别人可怜,我很好,谢谢。”
赤瞳道:“我知道。这不该是普通朋友做的。”
小瞳干嘛要这么死心眼。知月道:“所以呢?”
听说深呼吸,可以鼓足勇气。赤瞳深吸了一大口气:“……但我想让这个关系变得特别一些,至少你对我做的是别人没有的。”
这句无异于是向知月表明心意,以及以后的关系。她想折辱她,欺负她,然后占有她。
知月心情复杂,过了半晌,呼出一口气,转移话题:“能帮我拿一下衣服么。多谢。”
闻言,赤瞳不乐意了:“你又要多管闲事吗?”
“我想知道阿炎为何没来找我。以他的性子,不可能这么长时间不知道我已经来皇宫了。”
赤瞳总不能把她打晕了扛回去,这么做的后果她以前可能不会想。但现在她开始考虑了。可若是真这么做了,笨猪只怕会讨厌她了。
她将那碗白米粥用法术热了热,刚到了温热的程度,端给她:“喝了。我去叫狐狸精来。”
知月叹息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