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自己的生活。”
面对杜安的乞求,那个女人很冷静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可没有了你,我的生活又有什么意义。
杜安那空白而惨淡的人生,唯一一点开心还是因为结识了张靖和金思文二人。
他无法想象自己和她们失去交集的样子。
明明青年只是安静而柔顺地坐在那里,张靖却恍惚间感觉到他身上的落魄与失意,仿佛一只大雨天被抛弃在路边的小狗。
她捏了捏眉心,冷声道:“随你吧,我没有义务照看你的心情。”
也许是最近要面对的人确实太多了,身心都有点疲惫。张靖抱着因为吃得太饱飞不动还死活不愿意回精神图景的海东青,和金思文一道离开了这里。
徒留原地神色木楞仿佛被抽离了灵魂的雪发青年。
趁着那一蛇一狗出去做任务了,她利索地收拾东西跑路,生怕他俩也像杜安一样再来一个声泪俱下。
两个人一同离开后,又去了一个c级城区,金思文说她的姨妈就在这里养伤。
因为之前从事的各种调查有危险,再加上实在耗费了太多心神,姨妈早早就白了头,一条腿也在某场混战中被打折没能彻底痊愈如初。
她坐着轮椅,被另一个中年女人照看着,看起来有些严肃,但对待金思文却很温和,连带着张靖也受到了很用心的款待。
她在这度过了一段清静日子,偶尔看着满头白发坐在轮椅上发呆的姨妈,总会想到很相似的另一个人。
她走过去陪姨妈一起晒太阳。
姨妈瞥了她一眼:“有心事啊。”
张靖缓慢含糊地啊了一声,不知道该怎么说。
过了很久,张靖问她:“您当初为什么会选择不顾一切寻找真相呢?”
姨妈唇角勾起笑:“刚开始是不服气吧。”
这个答案让人有些意外。
就连张靖也不免陷入了思维误区,觉得姨妈大概是放不下姐姐突然死亡的执念,因为据她所知道的,姐妹两个人关系很好。
姨妈说:“其实思文不知道,她的母亲也是一个哨兵,她的精神体和我姐姐的一模一样。”
张靖一怔。
金思文的母亲选择了和一个普通人在一起,为此家里的固定开销中会有一部分用来买药和向导素。
“我那时候想啊,为什么姐姐是那样一个特别的人,啥啥都好,脑子聪明,还有那么特别的体质。我和她一母同胞,却只能仰望着她的身影,数次努力,再失败,最后甘愿融入平凡的生活。”
“姐姐死前最后一通电话,她居然跟我说,希望我以后的人生更加幸福,你说搞不搞笑。”姨妈笑得眼眶里泛起一点水光,“从小到大我哪里在她嘴里听到过这种矫情兮兮的话。”
“我不服气那个比我强大百倍的姐姐,就这么被一个无理取闹的公司基地给毁了。”
“思文觉醒精神力之后,我有想过隐瞒一切,让她成为一个捂住眼睛捂住耳朵,平凡生活的小孩。”
“可是这孩子跟了她母亲,注定拥有一段不平凡的人生。哎。”
“我都被姐姐笼罩了二十多年了,总不能再亲手培养另一个姐姐出来吧,那对我也太残忍了。”虽然这么说着,姨妈却很平静,她看着自己断了两根手指的左手,“所以我就把她送走了。”
这点往事讲起来容易,却是真实的、属于姨妈的大半生。
她已经年过六十,操劳许久,身为普通人又没有向导和哨兵强大的身体素质,也许她明天就会衰老死去。
嘴上说着各种不服气,却又在各种危险地带,企图寻找到一丝姐姐枉死的证据,直到自己的身体不支撑她活动下去。
甚至金思文去摧毁孵育基地的时候了解到的前期资料,也有大半是姨妈提供的。
张靖安静地听着。
每个人的故事,唯有历经它们的人才知道有多难忘。
“你们还年轻,想干啥就去干,别憋在心里憋成了死后的怨气。”
姨妈慢悠悠地说:“我可算是知道你俩咋玩成朋友的了,都是喜欢闷着的性格。”
“你稳重一点,思文活泼一点,可真要有个啥事,都不跟别人说。”
张靖一愣,忍不住笑了起来,其实她不断重生,又活了这么久,很少有人能以长辈的身份,这么好心地教她了。
她说:“好,谢谢姨妈开导我。”
住了一段时间后,张靖提出了告别。
金思文有些摸不着头脑,因为张靖这次提议地太突然,甚至在她知道前,张靖已经收好了行李。
姨妈拉住想要跟上去的金思文,对着张靖摆摆手:“浪完了再回来这里住两天。”
回头又对着金思文说:“你们是朋友,不是真的连体婴,给阿靖一点独立的空间。”
金思文郁闷地回院子里拔草去了。
——
张靖也没去其他地方,她回到了自己最初的家那边。
圣所附近的酿酒厂还开着,门店里多了好几款新的口味,张靖一一看过去,刚要招呼店长每个来一瓶的时候,突然顿了一下。
杜安细白的手指捏紧门框,艰难地想要抬腿跨过门槛。
张靖下意识上前想要扶一下他的胳膊。
她突然记起来,似乎很久之前,杜安问她外面真实的星空是什么样的时候,她就会扶着他的胳膊,说,如果你能坚持走三步,我就带你爬上这里最高的山看银河。
于是杜安就真的咬着牙站起来了。
记忆回神,杜安已经站在了店里,他的腿因为持续用劲有些发软,人也耗尽了力气,只好靠着门槛低低喘气。
他平复了一会儿,而后又反手轻轻握住了张靖的胳膊,低声说:“你看,我已经会走路了,你还愿意带我去爬山看星星吗?”
苍白精致的男人取下了一直以来厚重的屏蔽面具,露出一双清澈宛若雪水的眼睛,他似乎带着一点得意,又带着一丝试探。
张靖眨了眨眼,手臂一使劲,带着他坐在了旁边的高脚凳上。
雪白的发丝穿过她手指的空隙,张靖垂了垂眼睛:“什么时候过来这边的。”
杜安说:“你离开之后,我就回来了。”
回到我们最初认识的地方,等待某一天你会来到此地,然后对我说一句好久不见。
成为了我余生之盼望。